暗淡的灯光在墙壁上跳跃,笼罩涵盖在黑白的炭笔画儿上,有一种沉重压抑的美。殊曼走过去,调整视线的角度,以便能更清楚的看清它的线条。
深夜的房间,只能清楚的听见殊曼轻柔带着沙哑的嗓音,悠悠的演绎,喃喃的低语,对心底住着的另一个自己——
"你看,它此刻静然而美好,有苍翠挺拔的树,有娇艳明丽的花,有湛蓝的天空,有白的云朵——还有我的斐然,殊曼的斐然。"
"..."心底的她保持着沉默,一如往昔的嘲笑着殊曼的幼稚。
"嗤..."房间里响起殊曼嘲讽的嗤笑,"怎么?你很羡慕我吧?也很嫉妒,你寂寞了那么久,没有人在乎你,陪你,你只能在黑暗阴霾的地狱里呆着,看着殊曼的精彩,鲜活。"
"..."
"不想回答么?那算了,你也该回你的阴暗角落里沉睡了。"
殊曼靠着墙,点燃一支烟,就着昏黄的灯光,静静的抽着。已拆下纱布的手腕,伤口整齐,却张着狰狞的口,鲜嫩的肉还淌着血丝,慢慢汇聚成一滴,一滴——顺着皓白的腕划出一条线,到达手肘,沾染上殊曼挽起的白色袖口。
红色的血,张开的伤口,这些都让心里的她兴奋,她安奈不住开始躁动...
"怎么,不愿睡么?"殊曼轻声呢喃,关掉灯,房间霎时陷入黑暗寂静,只有清浅呼吸流淌。
殊曼笑着,就着黑暗走到窗前,在窗台上掐灭手中的烟。她脸上的笑很淡,很浅,没有漫进眼底。
"你不说话,是不满意所得到的么?那你想要什么呢?不是疼痛么?"殊曼无奈轻叹,即使她不说,她不是也一直知道么...
她除了疼痛,还会要的,只有奢侈的感情——明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她——还是这般无耻的索要——
她无时无刻不在说:"我需要感情,殊曼!很多很多的感情,我对感情有过度的贪心和嫉妒心。我幻想着某天,能见到亲生父母,能够与兄弟姐妹和睦相处,能够喜欢身边的很多人,与他们亲密接触,有亲密的关系...
可我知道,殊曼,这很难,我看到自己心里那个黑色的大洞,总想用什么来填,可是我用什么来填呢?我不愿让他们观望和碰触这个洞。我从来不亲近任何人,重复的要别人做出证明,但从来没有得到满足,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殊曼在黑暗中听着心里的她轻声说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殊曼很理智的提醒她,"你忘了么,你渴望的父母已经被殊曼杀死了,在那个二十三岁生日的夜里。"
她说,"我不知道,也许对我来说,只是暂时的想念也是好的——"
"呵..."殊曼笑得苦楚,凄凉。
她说的感情,其实还不是殊曼的渴望——其实无耻的是殊曼,是自己吧!
二十岁走出大山,三年的苦苦寻觅,探访,用了存下的所有积蓄,殊曼找到了曾经狠心遗弃自己的父母家人。
进门的那刻,他们只是愣了一下,之后是伤心的泪洒衣襟,疼惜,悔恨,歉意的拥抱。他们痛哭着说自己穷啊,没办法啊,如果不舍弃她,家里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儿就要被活活饿死的。
现在看见她活着,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秀气的大姑娘。他们感激上苍的仁慈——
当时,那么薄凉的殊曼尽原谅了他们。那时心应该是愉悦的吧,第一次感觉到家是什么样子,虽然简陋的只是两间瓦房。
第一次听父母唤自己的乳名,"小蔫!"
第一次听两个弟弟唤自己,"姐姐!"
殊曼想,也许这就是幸福的开始吧!
殊曼开始了有家的生活,弟弟们在家留了两天,便出去上学了,家里只留下父母与殊曼三人。他们对殊曼很好,不让她干活,给她做好吃的,虽然都是粗鄙的野菜,野味儿,但那刻殊曼真的觉得很幸福,很庆幸自己决定寻他们,并且也找到了他们。
孰料世事无常,人心冷血无情,血缘父母又如何?
那是殊曼回到那个山中村庄一个月后的傍晚。那天,那对父母似乎特别热情,早早的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桌上许多东西是很稀罕的,这在山里是很少见的,除非红白喜事,或是来的顶重要的贵客。
殊曼那时不疑有他,她怎会想到父母会那般无情,残忍的对她,她早已在他们慈爱的微笑,与无微不至的关怀,补偿中,泯灭了所有的危机感,警觉心——
饭间,那对父母殷勤的给她夹菜,还拿出家里自酿的米酒,让她少喝些许。饭吃了一半,殊曼眼前一黑,之后殊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殊曼坐在低矮的土炕上,靠着陈旧的床栏,待在一间陌生的土胚房里。一身粗布的红色嫁衣,手脚都被尼龙绳绑着,屋里很暗,破旧的桌子上点着一盏黄豆般的煤油灯。外面的院子很热闹,不时传来粗鲁的男人说着荤笑话,参杂着女人的刺耳尖笑。
直到那刻,殊曼才知道,那对所谓的父母都对她做了什么——
心死了,裂开了,那刻——疼痛已不算什么。
看不见的伤口汣汣的流着血,淹没了殊曼的五脏六腑,让她不能呼吸。殊曼安静的坐在土炕上,没有挣扎,没有流泪,静静的等着娶自己的男人踏进房间。
渐渐的,外面的人散了,不再喧闹。风透过关不严实的门缝刮了进来,桌上的煤油灯也开始忽明忽暗——
不久,门被从外面推开,随之扑面而来的,便是风中夹杂着的劣质白酒味儿。
一个醉醺醺的中年壮汉,穿着一身邋遢的粗布衣裳,已皱的看不出模样。东倒西歪的走了进来,腋窝下尽还拄着一只木头拐杖,做工粗陋,只是一截树杈削了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