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
苏米在百货商场的试衣间里试衣服。妈妈在外面和售货员闲聊,话里话外都是包裹不住的得意和喜悦。
前一天晚上,爸爸不露声色地将苏米叫进书房,表情严肃、声音却异常慈祥地问她,“你和盛飞的婚事,你自己想清楚了?”
她不敢看爸爸能穿透她内心的那双眼睛,只是低着脑袋,浅浅地点了点头。
爸爸低声道,“不要考虑你妈妈的感受,毕竟要过一辈子的人,是你们。”
“我自己想好的。”
她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下定了决心!
“嗯,既然你自己已经想明白了,那就快快乐乐的吧。其实,我能看出来,盛飞这孩子是个很上进的男人。我看着也不错。你们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米望着老爸对她流露出几分不舍的眼神,忍住了心痛的泪。
妈妈欢天喜地地张罗着全家,要去商场购买出席订婚宴的衣服,当然了,尤其要以苏米的衣服为重,她自己也要买一身。她发表完观点后,就欢喜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埋头看书的老公。
“喂!”妈妈不耐烦地冲着置若罔闻的老公喊了一句,“你也要置备一身衣服。”
“我不买!我有衣服穿。”他立刻回绝了她的无聊主意。
她自知拗不过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解了心头的郁闷之气,没再做声。
苏爸爸能默许孩子的婚事,她在心里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哪还敢对他有更多、更高的要求?料想吃订婚宴的时候,三姑六婆看的也是准新娘,一个糟老头子,也没那么多看点,穿件整洁、大方的衣服出席,也马马虎虎对付过去了。
于是,初五刚吃过早饭,她就拉着苏米来到某高档百货商场。苏米被兴奋的老妈拽着胳膊,一层接着一层地逛,脚脖子都走酸了。平时商场大促销的购物狂老妈,此时买衣服时也不看价格了。只要觉得哪件衣服适合苏米,就统统让售货员取来,催促着苏米进试衣间试装。
她从试衣间走出来,镜前分明是个喜气洋洋的新娘子。淡粉色修身旗袍,将她衬托得身材凹凸有致,异常水嫩、可爱。
妈妈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个颜色,虽然有点淡,但是比大红大紫的要雅致得多,还衬脸色。”售货员边说,边看苏米。
“我也看着好。你觉得怎么样?”她看着镜中的女儿。
“这怎么穿得出去呀?就穿一次也太浪费了吧?还不如租一件。”
“不要提租!我们又不是买不起!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你妈我也舍得!”苏妈妈高傲地口吐连珠炮,“售货员,多少钱?”
“阿姨,一看您就是行家,真的很会选!这件旗袍是我们新到的春款,打95折。打完折是00元。”
苏米以为听错了,刚打算要再问了一遍,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忙进试衣间取手机,耳旁还有妈妈和售货员你来我往的对话。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胖东。她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边接通后,沉默片刻,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瑾一走了。”
啊!苏米长大了嘴,却是没发出声,倒吸了一口气。她打了一个喷嚏,身上的旗袍太单薄。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
“怎么能说是打扰!什么时候送她?”
“明天。我们特别为她举办了一场追思会。”
“好。”苏米抿了一下嘴,一个在自己的记忆里,印象极其深刻的女孩,就这么走了。那些浮浮沉沉,好好坏坏,吵吵闹闹的人和事,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是不是自己老了?
她回过神,才意识到,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慌忙找出纸巾擦干了眼泪,听到妈妈在外面问,“你怎么还不出来?我要交钱去了!”
她慌忙推门出来,“先,先不买了!我想再看看。”
苏妈妈看了一眼红了眼眶的女儿,吓了一跳,以为订婚的事情临时发生了变化,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乱了阵脚,手里攥着的交款单被拳头团在了一起。
两人坐电梯下到百货商场负一层,苏妈妈一直跟在她后面,不敢问她。直到坐进车里,妈妈才嗫喏地问了一句,“怎么不买了?”
“哦。一个校友去世了。我明天要去送送她。”
苏妈妈眉毛一抬,惊讶地张了张嘴。隔了几秒,嘴唇再并上,“谁呀?”
“说了你也不认识。”
“明天可不行啊!”
“死者为大!妈!”
妈妈流露出无辜神色,看了一眼刚才理直气壮说她的女儿,内心感到分外委屈,却不敢声张。
“唉。妈,我一会亲自和盛飞说吧,不会让你为难的。”
“为难不为难的,这事都往后延了。”她的潜台词是,怕夜长梦多,万一又有什么变故,她的心都要折腾不起了。
苏米一脸平静地望着前方,认真地开着车,苏妈妈怕分散她的注意力,也不再和她说话了,只是心事重重地想着明天的事突然泡汤了,盛家该怎么看他们苏家?盛院长可是推掉了所有的应酬,特意空出这一天的呀!
苏米把车停在自家门口,妈妈从车上下来,疑惑地望着丝毫没有下车举动的苏米,道,“你不回家?”
“我去找盛飞。”
苏妈妈恍然大悟般催促道,“那,去吧,去吧!”
“我晚上回自己家。”
“哦,注意安全。”妈妈无奈地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苏米来到盛飞家楼下,在车里等了几分钟,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苏米低头摆弄着手机,为难地皱了皱眉,也不说话。盛飞猜出了几分,到底主动地问了一句,“你明天是不是临时有事?”
她被说中,抿嘴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那就改天吧。”他回答道,平静的语气在她看来,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疑惑地转过来看着望向她的他。
“能行吗?你的父母,你的亲戚,都已经知道明天订婚的消息。”
“既然在你心里,有比订婚还重要的事,你能让我说什么?”他自言自语道,心里感觉酸酸的。
苏米这才听出他的情绪。她是个笨丫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单纯地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会和她有同感。
他说,“苏米,我还是那句话,订婚的事,我随时都可以,关键的问题,在你!”
说完,他默默地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她沉默了一秒,匆忙走下车,几步跑到他身后,抱住他,浅浅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抬手把她合拢的手指轻轻分开,“没关系。”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走进楼里。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在她眼前渐渐消失。
她忘了和他说,是她的朋友去世了!应以死者为大。
她对妈妈的理直气壮,在他面前一文不值。
失眠了半宿。她第二天凌晨四点起床,翻了半天衣柜,才找到一身肃穆的衣服。
她从家门出来,打上一辆车,赶了过去。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当时固执要买红色的车,却总有一些时刻,是用不上的。
追思会的礼堂肃穆、安静。
瑾一笑着望着大家,一头长长的卷发,那是好看的自然卷。浓黑的眉毛之下,是一双透着灵气的大眼睛,如果不是黑白色的提醒,不会有人认为,这个漂亮的女孩已经不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