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是银白色的月光锦，传说中寸锦寸锦。
锦如其名，即便是这样的阴雨天，锦上依然流动着淡淡的月华。
这样的锦，她也曾见过，只是，穿在上官温婉身上。当时，进贡的月光锦并不多，端木靳见上官温婉喜欢，便直接将那几匹锦全部送进她的寝宫。
这样昂贵之物，在这人这里，竟是随意用来铺床，随意将满身泥泞的自己放在上面。
高洁的月华上顿时染上大片污迹。
她歉意的看了他一眼，他只轻声嘱咐：“好好休息。”
然后吩咐道：“去最近的客栈，传莫春秋。”
马车轻微摇晃，耳边是踏踏的马蹄声。
倦意终于袭上心头，很快，上邪辰就睡去了。
一觉醒来后，她已经躺在客栈的床上了，盖着白色的棉布被子，旁边守着一个婢女。
打水，洗澡。
合着血和泥的衣服粘在皮肤上，每撕开一处，就有新的血珠冒出，伤口没得到及时处理，不少已翻着白色肉皮，痛得她发出“嘶嘶”的声音。
整整用了两桶水后，终于把一个多月的污垢洗净。
她低头，再看着这具熟悉而陌生的身体……
曾经无暇的肌肤现今纵横交错，狰狞着彰显着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
小腿上那个最大的口子，是被那头红眼毒狼咬的；左手腕上那两个牙洞，是被毒蛇咬的；脖子上那个伤疤，是被蝎子蛰的；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圆形的疤，是被那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咬的；而那些纵横交错，粗粗细细的痕，则是被树蔓和植物的勾刺划的……
尽管身上被伤得体无完肤，但这张脸，却被她最大限度的保护了起来。
是的，她还要用这张脸，去报复那个伤她最深的人！
开门，然后，是婢女惊艳的眼。
上邪辰看着她，眼中带着询问。
“你是要去谢公子吧？公子刚才说了，等你洗好后就在这里等他就是了。”婢女笑着，态度恭谨。
上邪辰略一点头，神情高贵。
少顷，紫袍男子便带着个青衣男子走了进来。
这位紫袍男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叫李憬尘，而这个青衣男子，应该便是他说的大夫了。
看着上邪辰，李憬尘眼中闪过几分诧异，但更多的是了然。
“很美，比想象中还美。”他笑着，笑意柔和，侧身介绍青衣男子，“这位是莫先生，医术高明。”
“有劳了。”上邪辰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着。在崖下求生时，也不知吃了什么，她的声音早就哑了。
莫春秋早已经看见她脖子、手上等裸露在空气中部分遍布的伤痕，他拿出一个碧绿色小瓶：“这个是治疗外伤的药。”
上邪辰感激的笑着。
“请问姑娘是先天不能说话？”莫春秋问。
上邪辰摇头。
“姑娘的毛发也有异于常人，在下需进一步检查。”
毛发……有异于常人？
这一点，上邪辰从未注意过，她一把抓起垂下的发，放在眼前。这才发现，原本墨般的发，如今竟丝丝泛着蓝泽。
不，不光是头发，连手上的汗毛尖也微微泛蓝……
上邪辰笑了，大抵又是什么毒吧。也无所谓了，连炙焰寒冰都受过，其他也无所谓了。
手腕朝上，放到桌上。
“逾越了。”莫春秋说道，方把手指放到上邪辰腕上。
微微蹙眉，凝神思考。
上邪辰想起萧轻舟，世上医者诊断时的模样都差不多吧。
只是，萧轻舟医术那般高明，都拿自己的毒无可奈何，如今又在毒窟走了一遭……
许久，莫春秋方把手指放下，琢磨着问道：“姑娘先前已中过一种剧毒吧？可是炙焰寒冰？”
上邪辰微微惊诧，能判断出自己体内久远的毒，他的医术定不逊于轻舟。
当时的上邪辰并不知道，这位给自己把脉的人，正是西凉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神医圣手。这一位，除了习医，便没有其他爱好了，他的医术恐怕比萧轻舟还要精上几分。
“炙焰寒冰本已无药可医，姑娘后面又被无数毒物浸染，可说是幸，又不幸。”莫春秋说着，“幸的是，炙焰寒冰之毒被其他毒互相牵制，以后都不会再发作，而姑娘体内存有这么多毒，以后也就是百毒不侵之身。说不幸，乃是姑娘如今亦是毒物，血液已带有剧毒……”
莫春秋沉吟，隐着下文。
“莫先生，这位姑娘能从断肠崖爬上来，必然不同于寻常女子，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李憬尘看着上邪辰，目光清朗。
“是。”莫春秋接着说，“只是，姑娘无法得享天寿。”
无法得享天寿，也就是说，自己会短命。上邪辰忙在桌上写着：“能活多久？”
“如果调养得益，不伤神，不伤根本，最多四、五年。”
上邪辰吁了口气。
四年，或者五年。还好，还好，够了！
“至于姑娘的嗓子，老夫稍后为姑娘修复，只是嗓音恐怕略有变化。”
“有劳了！”上邪辰写到。
在客栈只呆了一日后，李憬尘便又出发了，上邪辰反正也没去处，对方又不缺多养个人的银子，上邪辰也便跟着随行。
上邪辰一直在等李憬尘问点什么，可他始终没有开口，直到上邪辰能开口说话那日。
“请问姑娘如何称呼？”他满含笑意，如和煦春风。
“我叫玲珑，玉玲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