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吧,我们少爷人好,你陪五十块钱好了。”陈家的司机一听沈永文说随便赔点钱,便对阿蕙道。
华东宸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市长的小舅子,随便出去吃顿饭,也不止花五十块钱。既然是朋友,还让阿蕙赔钱?
这…….
老虞急了起来,竟然抢在阿蕙前头说:“五十块钱?才…….才擦了点漆,就要五十块钱?”
在茂城,两百块就能买一栋漂亮的花园洋房。五十块在政要权贵眼里,也许只是打发下人的零用,可在老虞眼里,那是天大的事。
他两年的工钱,加起来都没有五十块呢!
陈府的司机瞪老虞:“才擦了点漆?这是从德国,从大油轮运来的汽车,一辆车好几万呢。要不是你们家小姐认识我们家少爷,你陪五百块都不止……..”
这倒是实话。
在这个时代的茂城,修这种进口车子很难。
就算是后世,蹭掉漆的豪车,赔偿也蛮昂贵的。
五十块的确算是很便宜的。
阿蕙觉得,没有必要去逞强争辩什么,拦住老虞,笑着对那司机道:“你说得对。我家司机不太懂事,钱我赔给你。”
说着,阿蕙从车上拿了自己的提包,准备掏钱。
华东宸反应过来,忙道:“我来吧。”
然后抢着要赔偿。
沈永文依旧趴在车窗上,懒洋洋看着阿蕙和沈永文争抢着付钱。只是微翘的唇角落了下去,神色莫辩。
“东宸,我们还用客气?”阿蕙凑近华东宸,轻声道,“别争了,怪可笑的,沈少爷也不缺这点钱。”
华东宸如梦初醒。
沈永文的确不是缺钱,他是在找事。
华东宸恹恹把自己的钱包放了回去,看了眼沈永文。
那个瞬间,华东宸放佛有道犀利寒光劈向自己。
他微讶,再看过去,沈永文神色慵懒,像个小孩子似的,趴在窗口往外看。华东宸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却再也不敢去看沈永文。
他怎么都觉得沈永文很奇怪。
阿蕙准备把钱替给陈府的司机,沈永文却道:“赵小姐,钱给我吧。”
华东宸有些看不下去了。
阿蕙笑了笑,将钱递给他。
沈永文接在手里,五张十块一张的淡粉色票子,是东南六省总银行新发行的纸币,在东南流通最为广泛。
半旧不新的纸币,沈永文仔细一张张的看,看了半晌,才收起来,笑道:“多谢了,我很喜欢这些纸币。”
华东宸糊里糊涂的。
老虞却在心里肉疼。虽然这些钱四小姐是不可能用老虞的工钱里扣的,可到底是老虞的失误,才让四小姐赔钱,老虞心里突突的难受。
听到沈永文说他很喜欢这些纸币,老虞气的牙疼。
阿蕙则说:“喜欢就好。沈少,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出城。如今城郊不太安全,我们要赶早,就先告辞了。”
沈永文歪头想了想,才说:“行啊,路上小心。”
彼此分别后,老虞驾车往城外去。
他现在开得分外慢。
半晌,老虞跟阿蕙说:“四小姐,那些钱…….”
“不用放在心上。”阿蕙道,“你也是想早点回家,才不小心开快了,撞了沈少爷的车子。没事的,我回去不会跟任何人说。”
华东宸在一旁听着,微微笑了笑。
他在赵家待的时间不长,却真的很喜欢赵家的人,包括阿蕙。
赵家人人有种儒雅,大度,和睦,和赵家众人在一起,放佛是个大家庭,让人的心有种归属感。
顿了顿,华东宸跟阿蕙说:“沈少爷今日有些奇怪,是不是?”
何止今日奇怪?
自从知道他也是回来的人,阿蕙就觉得,他一直很奇怪!
在曲家的宴会上,他公然说,将来会娶阿蕙,等于侮辱了曲爱雯;然后他又和曲爱雯你侬我侬,甚至邀请阿蕙和曲爱雯一起去玩,等于侮辱了阿蕙。
阿蕙不知道沈永文对曲爱雯是什么样的感情。
可是阿蕙能感觉到,沈永文并不爱阿蕙。
不知道为何,阿蕙的心还是疼了一下。
她曾经为了沈永文,守寡二十几年,直到她死啊!
“我跟沈少不太熟。”阿蕙笑着对华东宸道,“他年纪小,有些任性吧。奇怪也谈不上。”
华东宸听得出阿蕙的话音:阿蕙不太想说沈永文的坏话。
毕竟陈市长在茂城政界是第一人,阿蕙不想留下口舌,也是正常的。华东宸觉得自己说这个话题有些唐突,就不再多言。
到了赵公馆,正好赶上开饭。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就笑着问华东宸,如今拜年如何了。
华东宸跟老太太等人说起拜年的事,一字没提撞了沈永文车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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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永文回到陈市长府里,陈市长和陈夫人正在等他吃晚饭。
陈市长八岁的女儿和五岁的小儿子,在一旁玩茂城海关总长送给他们的小货轮模型,两个小家伙都忘记了饿。
倒是陈市长饿了。
看到沈永文进来,陈市长把手里的报纸一叠,起身道:“永文回来了?等你很久了。”
“你们还没有吃饭?”沈永文笑道,“我吃过了。”
陈夫人也把报纸叠起来,放在扑了雪色亚麻桌布的茶几上,问沈永文:“在曲家吃的饭?”
语气有些不悦。
她还是不喜欢曲爱雯。
虽然除了曲爱雯之外,茂城没有适合她弟弟的女孩子。她还是不能接受曲爱雯那种看似文静内敛,实则跟很多男孩子要好、留了很多备胎的女孩。
陈夫人识人不少,她认定曲爱雯就是那种骨子里很放荡的女人。
端庄秀丽不过是她的表象。
沈永文笑了笑,道:“是啊,在曲家吃的。”
说罢,转身就上楼了。
陈夫人知道沈永文不喜欢谈这个话题,可她又不能看着自己情窦初开的弟弟泥足深陷。
她想着,转身要跟上去。
陈市长一把拉着了夫人,笑道:“永文还是孩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最烦家里人问东问西。你把他看得太紧,就适得其反了。吃饭吃饭,我都饿得不行。”
陈夫人一想,也对。
沈永文现在这个年纪,正是男孩子叛逆的时候。
倘若非要阻止他和曲爱雯来往,反而逼得他偏向曲爱雯。
想着,陈夫人笑道:“先吃饭吧。”
然后让佣人带两个孩子去洗手,准备吃饭。
两个孩子玩游戏游轮模型玩得正开心,被佣人打断,就不情不愿的。
吃了饭,两个孩子又跑去玩模型,陈市长有客人来拜年。
陈夫人让佣人煮了牛乳,她亲自端上楼去找沈永文。
她走到沈永文门口,喊了声“永文”。
沈永文起身来开门。
陈夫人笑着道:“我煮了牛乳……”
沈永文知道他姐姐是有话跟他说,只怕又要念叨,心里很无奈,笑道:“多谢姐姐。”
接过陈夫人手里的填漆托盘。
陈夫人走进来,就看到沈永文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黑绒布匣子。这个匣子她好久之前就见沈永文拿过。
那时候他买了个玉镯,说送给朋友。
那时候陈夫人还不知道沈永文和曲爱雯谈恋爱呢,根本没上心。
这匣子怎么又回来了?
她上前一步,拿在手里。打开一看,黑色丝绒上,衬托一只凤血玉镯,艳丽灼目,就是沈永文曾经买下的那只。
这只镯子,花了一千多,陈夫人还怪过沈永文乱花钱。
“……这镯子,你不是说买来给朋友做生日礼物?”陈夫人明知那个朋友是曲爱雯,却故意道,“怎么,退回来了?”
曲爱雯的生日,是半年前的事了。
沈永文想遮掩,却被姐姐捏在手里。他只得道:“不是退回来的…….”
陈夫人满面期待看着他。
沈永文知道,姐姐是希望他和曲爱雯能闹翻了。
他这次没有再撒谎,老实道:“这镯子,我一直没送出去。放在箱底的,我刚刚翻出来。”
陈夫人吃了一惊。
她倒没想到会是这样。
“买的时候,是想给曲小姐做生辰礼物。”沈永文笑容有些勉强,“后来…….”
他沉默下来。
须臾,沈永文道:“真的到了她生日那天,我却不想送给她了。”
说罢,他抬眸,认真看着陈夫人:“姐,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我和曲小姐来往。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娶她。我只是不想让她在我的婚姻里留下遗憾,我不想她有事。曲小姐没事,我们才没事。”
陈夫人莫名其妙看着沈永文,满眼担心。
什么跟什么啊!
他的婚姻?跟谁的婚姻?
我们又是谁?
沈永文却不看陈夫人,他越过陈夫人,目光落在书桌那边,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书桌靠着的墙壁上,贴了五张半新不旧的淡粉色钞票。
前天上来,陈夫人还没有见过。
是这几天贴上去的。
而沈永文看着那钱,目光似流淌着丝丝暖意与柔情,让陈夫人后背都凉了。
她弟弟,不会是脑袋有什么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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