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青春小说 > 桥归桥,路归路 > 第七章厌从心生全文阅读

自从小正淹死后,白少花看见邹堂新兄弟家的人就骂,这让邹堂新兄弟几个苦不堪言。虽说这件事情是邹堂新惹的,但要说最倒霉的却不是邹堂新,而是邹堂新的二哥邹堂昌,因为小正家和邹堂昌家斜对门隔路而望,白少花隔三差五就在家里又哭又骂,好在邹堂昌夫妇老实,对此事听之任之,没闹什么大矛盾,但原来经常串门的两家现在已形同陌路。失去长子的悲痛始终没让白少花缓过劲来,再加上小正的媳妇生下孩子后远嫁他乡,让白少花更是悲痛欲绝,每当看着可怜的孙子邹天翼哇哇大哭时,白少花也更加悲愤。十多年后白少花带着失去长子的仇恨因病去世,终其一生她始终认为邹堂新兄弟是害死他儿子的罪魁祸首。

这次吵架是邹堂昆的媳妇罗家兰来二弟邹堂昌家借东西引起的,罗家兰刚走到邹堂昌门口正打算进去,刚巧碰见白少花抱着孙子邹添翼从家门出来,罗家兰见状为避免口舌,快步走进邹堂昌家里。没成想白少花张口大骂“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做完亏心事你怕见人了,等着吧,你这一家人早晚会遭天谴。”罗家兰本就是个急脾气,原本不想闹矛盾才故意躲着白少花的,现在听她这么一骂,顿时火从心起,出门就和白少花对骂起来。邹堂昆夫妇慌忙出来劝阻,哪还拉得住,两人越骂越来劲,邹堂昌媳妇见状慌忙才来邹添明家,请邹堂志去劝架。

说起鲁南人的吵架,可谓大有文章。这里虽是孔孟之乡,但礼仪文明却不是很好。你走在这里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能听见吵骂声。各种原因都有可能引起这里人们的吵架欲望,地里少几根葱得骂别人几句,家里小孩与人打架哭鼻子了会骂别人几句,下水沟里出现死老鼠会骂别人几句,自己家跑了一只鸡也会骂上几句,总之,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导致人们吵架。吵多了,骂多了,就吵出了技巧,吵出了规律。首先,无论无论因为什么而吵架,你得先在气势上压倒人,这个气势就是嗓门要大,语速要快,先入为主,一定要让周围人看到听到你很生气,你很愤怒,这样别人才能认为你有理,所谓理直气壮,师出有名说得就是这回事。要想气势足,人数也很关键。家里人一旦要跟别人吵架,家里的男女老少所有家庭成员都要上阵,甚至近门的本家也得跟着上,人多势众一般吃不了亏。其次,要想在吵架中占先锋一定要跳出吵架去吵架。比如你丢了只鸡,含沙射影地骂了邻家几句,结果两家吵起来了,你就不能只就丢鸡这件事情来理论了,因为你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吵不出什么道道。你就要跳出丢鸡这件事情来,牵连到其它事件中,其它对他家不利的事件,比如他家婆婆偷过别人地里的菜被人发现过,他家孩子偷过别人果园里的苹果被人找过家长,再者他家小叔子进过监狱,他家祖上出过汉奸之类,这样你就会总结出他家老少道德都有问题,手脚都不干净,这只鸡肯定也是他家偷的,她家人听到这些只会更窝火,越辩越黑,围观的人听了也会深以为然的觉得你说的在理。这要诀之三就是吵架你得选对时间地点和对象。拿时间来说,早晨一般不适合吵架,因为都有事情忙,吵完一天气不顺。午饭和晚饭后的一段时间就比较适合吵架,忙完大半天大家都歇着了,都有空,刚吃饱饭,顺便消化消化食。再说地点,吵架最好要选人多的地方,这样闹大了会有人劝,不至于擦枪走火出现意外。所以,家门口、村大街都是吵架的常发地,在这些地方吵架,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一般会吵得比较满意。对于吵架对象你一定要慎重选择,比如一般不要和寡妇、单身汉等特殊群体吵,这样别人会戳你脊梁骨,会被人嘲笑的,说你欺软怕硬,以大欺小,毕竟孔孟故里,还是得注意影响的。

以上说得都是小打小闹,已经成为了这里人们的一种生活习惯,比较常见,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像白少花和罗家兰吵架就是大事,因为牵扯到了人命,并且还有说不清的地方,遇到这种性质的吵架,周围人都会远远躲开,只看不劝,胆小的连看也不看,唯恐惹祸上身,要不邹堂昌媳妇也不会跑去邹添明家里喊邹堂志去拉架。

关于父亲邹堂志喜欢拉架这件事,邹添明是非常反感的,但也无可奈何。这其中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客观因素是,邹堂志在邹家家族堂字辈排行中是老大哥,不仅是年龄较大,而且是长门长子,说话分量重,人们愿意听。在邹庄姓邹的家族中,堂字辈是主流,正当年的的男人中几乎都是堂字辈,玉字辈现在就剩几个人了,添字辈的都还处在未成年状态。同为一个姓,家族分支是不一样的,但普遍都是兄弟众多人丁兴旺,像邹堂化、邹堂昌家里兄弟四五个的很常见,加上这里重男轻女现象非常严重,因此几乎家家都有不少兄弟姐妹,特殊也是有的,邹添明家就是这样。邹添明家在邹家是长支,但人丁一直不旺,这现象是从邹添明的老爷爷那代就开始了,他老爷爷原本兄弟二人,后来弟弟出去逃荒后再没回来,就剩老爷爷一个人了,老爷爷一辈子家里也就生了爷爷一个男孩,爷爷这一辈家里就父亲一个男孩,同样父亲这一辈家里也就邹添明一个男孩,所以邹添明是名副其实的三代单传。家门不旺的结果就是本家虽大近门却不多,身为长门兄弟却不多,邹庄中和邹添明家最近的是邹堂顺家和邹堂赢兄弟家,他们两个和父亲邹堂志是一个老奶奶的,到邹添明这一辈也快出了五服。长门长孙加上近门不多成了邹姓人打架经常叫邹堂志去拉架的重要原因。长门老大哥,别人多少给个面子,近门不多就不会导致拉偏架情况发生,再加上邹堂志本人年轻时走南闯北,经常与人打交道比较会说话,喊他劝架一般效果都很好。但实话实说,这两家吵架,邹堂志从心里真不愿意去拉,儿子邹添明躲计划生育时全家遭罪的日子仍历历在目,就是邹堂化带人把他家砸得稀巴烂,把自己关在管区黑屋里一个多月。他对邹堂化亲自挑起的这桩恩怨根本不想搭理,邹堂化下台他与大曹庄人一样感到很高兴,每逢遇到两家骂架,他都呆在家里绝不围观,这次不是邹堂昌媳妇亲自上门来叫,他绝不会主动去。

邹堂志和邹堂昌媳妇走到邹堂文家门口时,附近已围了一大群人,但没人上前劝阻,白少花正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失声痛骂“你们这些个挨千刀的,你谋财害命,你丧尽天良,你不行好早晚得遭报应,你一家人出门就叫车撞死。”邹堂化的媳妇不时在一旁帮衬着。对面的罗家兰嘴不饶人不断还击着“你儿淹死了,你怨俺一家人,俺又没喊他喝酒,也没叫他往水里跳,人淹死了你怨俺,整天吃俺喝俺一家人的没听你说句客气话,出事了你来劲了,人家派出所都定性了,你还死缠乱打,不行就打官司,让公家说话。”罗家兰长得短小精悍,以前就不是什么贤妻良母类的善茬,经常与别人拌嘴,只是从丈夫邹堂昆当上书记后为了顾忌影响吵得才少了,今天看白少花这样欺负自己,终于忍不住了,两人是越骂越来劲,直到不可收拾。邹堂志见状慌忙走到罗家兰身边劝到“灿灿娘,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不好看,你两家还是近门,真打得头破血流那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嘛,回去吧,别说了。”罗加兰气愤地说到“大哥,不是我想和他吵,实在是她欺人太甚,你说这事本来就不怨俺,还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一看见俺一家人就骂,这是揍嘛呢,俺凭啥受这冤枉气。”“灿灿娘,他这是还没缓过劲来,你看看翼翼多可怜,没生来爹就没了,生下来后娘又走了,现在没爹没娘的放到谁家都难过啊,你不讲大人讲孩子,少说两句,回去吧,回去吧。”邹堂昌媳妇趁势把罗家兰往自己家里拉。邹堂志又走到白少花跟前说“大嫂,别伤心了,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惹气生,你看翼翼都吓哭了,天总热你也家去吧。”白少花听后看着罗家兰也走了这才消停,嘴里骂着抱着翼翼回家了,人群也逐渐散去。

邹添明在自家门口看到了父亲邹堂志劝架的全过程,他感到非常可笑,父亲一到众人面前就果断勇敢,知会人意,仍然是以前那个乐观自信,风趣幽默的父亲,回到家就变了一个人,少言寡语,郁郁寡欢。因此,父亲从内心来说还是个软弱的人,一个经不起大风大雨,只会被动承受的人。父亲从本质来说还是个有点虚伪的人,他的心底还保有一份脆弱的虚荣,他想把正面的形象留给别人,却把自己的悲伤传给了家人。父亲走南闯北,见识不凡,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仍然是一个不会战胜自己的人。父亲勤勤恳恳,努力工作,想做一个人上人,但骨子里仍是一介患得患失,怕风怕雨农民。邹添明不想成为父亲,更不想再做农民,这一刻,他不但讨厌他的家,也讨厌这个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