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脑袋，眼白翻了翻，举出一根指头在我面前晃了下，“……酒！”
他显然喝醉了，而且家中是没有酒的。
我从未见他如此喝酒过。
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我思忖着，回道，“你等一下。”转身进厨房，倒了一杯解酒汤，然后递给他，常峻仰头咽下，然后如壮士践行般潇洒地将杯子甩出去，大喝一声，“好酒！”
“你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事，不过看得出他还伤心，才会如此大醉。
“醉？”常峻醉眼迷蒙地瞪了我一眼，“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没醉！”
一般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那，这个是几？”我竖了两根指头在他面前。
他看了半天，说，“……四……”然后摇摇头，不满地嘟囔，“你别晃，你晃来晃去我怎么看得清楚……”事实上我并没有晃，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扳着数，数了好半天才嘻嘻一笑，“我知道，是……是三根……三根指头……”
我无奈地笑笑，如哄孩子一般，“是的，你对了，你没有醉，不过现在也不早了，该去睡觉了……”
常峻却半眯着脑袋摇头，既然撒娇起来，“不要……我要你给我唱曲子，不然我就不睡……”
我真是哭笑不得，果然喝醉的人特别难缠，没办法，我只好轻声哼歌给他听。
听着听着，他却抗议了，“这个不好听，我要听你小时候给我唱的童谣……妈妈的声音可好听了……我还要听，妈妈快唱，快唱……”虽然闭着眼睛，常峻却兴奋地舞动着双手。
原来，他是把我当妈妈了……
不知道他妈妈小时候给他唱得什么童谣，我只得轻声哼唱王采青小时候哼给我的童谣，没想到常峻既然不抗议了，嘴角还带着陶醉的笑容，那笑，有着孩子的天真，我凝望着面前这个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口中哼着淡淡的童谣，心却沉沉地重。
常峻静静地听，静静地听，再也不吵不闹，他太过安静了，静得我以为他已经睡着……
突然，我看到一抹清泪自他眼角滑落，悄无声息。
我心头微微震惊，哼歌的声音下意识停顿了下，却听他幽幽地开口，“妈，对不起……儿子没能完全你的心愿，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我心口莫名疼痛了下，再也唱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好半晌，他缓缓睁开眸子，对上我清淡的目光时，有些微愣，半晌，回过神来看清是我，忍不住有些变色，目光不自然地撇开，我也有些微尴尬，两个人一时沉默不语，我主动打破沉寂，微微弯下身去扶他，“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要不然明天要头痛了。”
常峻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闹，而是借着我的力量站起身，缓缓踱向他的房间，将他安置好，我问，“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热点饭菜？”
常峻摇摇头。
“那冲杯牛奶？”
他还是摇头。
“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沉思了一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想要你留下。”
我有些错愕，自孩子没有了之后，我们就再未同床过，他看我迟疑，轻轻保证，“你放心，我不会的……”
不管他会不会，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也没必要扭捏，思及此，我轻轻点点头，脱去鞋袜爬上床睡到内侧，常峻转过身来抱住我的腰身，将我圈在怀里，脑袋埋在我的颈窝处，我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他却也未动，半晌之后突然闷闷地问了一句，“你可不可以把刚才那首歌再唱一次？”
原来他是念念不忘那首童谣……
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我微笑着，“当然可以。”清了清嗓子，我又慢慢哼起那首童谣，脑中也不禁回到我小时候，王采青坐在床头疼爱地看着我，然后轻哼，她的声音很美，犹如天籁之音，到现在还弥绕耳际，久久不散。
当我一曲唱完之后，身旁之人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我的颈窝残留了一汪他的清泪，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擦去他眼角的泪渍。
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那般粗犷，他的内心很柔软。
心口，在靠近心房的地方，有一些潮湿，似乎是被他的泪水**了。
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天是常峻母亲的忌日，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说没能完成母亲的心愿，为什么说对不起……
自那一晚之后连续好几日常峻都喝得烂醉如泥，好几次吐得爬不起身，我有些担心他，而他也似乎听我唱童谣听上瘾了，执意要我日日唱着童谣哄他入睡。
我知道他这是在逃避着什么，虽然我从不过问，却也能感觉到他内心深深的自责。
只是短短几日，他脸上的胡渣都冒了出来，很是颓废。
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只得夜夜唱着童谣哄他入睡，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这期间，凌灏风曾去学校找过我，我却避而不见。
这一日，我刚刚结束一节课，赶往下一课的教室时，在步下楼梯的过道口却意外被人拦截，我没看清楚来人，已经被一只大掌捂住嘴，拖到一旁偏僻的角落，我奋力挣扎着，耳边却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是我……”贴着他的胸膛，我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是凌灏风，这段时间他始终阴魂不散。
慢慢地，我平静下来，淡淡地开口，“有话好好说，请你不要拉拉扯扯，被别人看到不好。”有不少刚刚下课的学生在对我们频频回头。
凌灏风慢慢松开手臂，却还是紧紧握住我的双肩，凝视着我有些不悦的面色，他懊恼地问，“贞希，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看着明显消瘦的脸庞，大大的黑眼圈，冷漠的话始终说不出口，我撇开脸去，淡淡地说，“凌先生，我还要去上课，有什么事麻烦快点说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