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陆敏秋横躺在中央,那下身流出的浓稠鲜血,很快就将皮座椅浸湿,鲜艳的红,融入那深褐色的黑里,那黑红的色泽倒影在封蜜的眼里,就像在瞳孔里化开了那鲜红,流淌一地。
不敢去触碰陆敏秋的身体,封蜜半跪在车座上,身子紧挨着车门,让陆敏秋的脑袋枕着她的腿部。
她的眼睛半阖,那双风韵犹存的剪水秋眸像是累极,渐渐合上,却又因为记挂着腹中的孩子,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嘴唇颤抖着阖动着,封蜜俯下身去听着她嘴中喃喃而出的那两个无力的字眼,眼眶更加发红。
她说,“孩子,孩子……”
“陆姨,陆姨……”垂眸,封蜜紧紧握着陆敏秋的手掌,下巴却几乎快戳到胸口,自责已经将她整个淹没。
她无法去思考,陆敏秋为什么会在这里?陆敏秋为什么会救她?
她此刻想到的是,如果陆敏秋因为救她而出了什么事,恐怕她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阿衍,快点,你再快点——”封蜜冲着前面一边开车一边正在打电话交代事情的霍行衍哭喊。
“好——”
许是因为事先交代过,这一段XX路去往医院的路程顺利无比,所有车辆在见到他们这辆车时,纷纷转道让行,一时间,汽车喇叭声四处响起,XX路安静慵懒的下午时光,被警车带路的声响打破。
“乌拉乌拉乌拉——”
于是,周围行人车辆惊讶的看着前面一辆警车带路,后面一辆豪车飞速行驶,身后还跟着两辆警车保驾护航。
而在警车开过的地方,一律有交警在进行临时管理,行人车辆纷纷让道,眼看着警车在前,那辆黑色哑光的迈巴赫飞速闯过红灯,“哗——”的一声,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忙碌而安静的XX路上,正是下午上班的高峰期,各车主行人纷纷看向那奇异的一幕,疑惑不已的同时,就听到警车上的大喇叭在喊,重复不断,循环往复,足以让这条路上的每个人都听见。
“车上有孕妇待产,请大家及时让出生命通道,车上有孕妇待产,请大家及时让出生命通道……”
喇叭声声声循环,到最后居然成了这条路去往医院的主旋律。
于是,B市XX路当天下午,出现了这样有序的一幕。
所有私家车出租车送货车纷纷让行退到了两边路上,让出了最中间的那条直行路,就连人行横道上都没一个行人。
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迈巴赫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停在B市最近的医院前面。
车身停稳,医院前面的空地上早有担架车等候多时,院长携着医生护士纷纷守候在那。
霍行衍下车的同时,那些人纷纷上前将后座上的陆敏秋抬着移动到了担架车上,然后,滑轮“咕噜咕噜”离去,伴随着匆匆脚步声的是护士汇报的声音,“主任,病人失血过多……”
“立即进行手术,马上,一刻都不能推迟!”
“是!”
“还有,让她的家属准备验血抽血,先去看看血库里的血够不够!”
“是,主任——”
严峻的谈论声远去,封蜜看着那一行穿着白大褂的人将陆敏秋推入产房里,产房的门合上。
封蜜忽然全身一软,本就依靠在霍行衍身上的身躯突然软倒了下去,“咚——”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医院走廊的地面上,硬硬的瓷砖撞的她膝盖骨生疼,封蜜却是恍然未觉。
“小乖——”还在跟边上白发郝颜的老院长谈论陆敏秋生产可能遭遇的风险,熟料边上的人儿忽然软倒了下去,霍行衍一时不察没抓住她,将封蜜拉起的他顿时心疼的不行,半蹲下身就想挽起她的裤腿去看她的膝盖处。
“阿衍——”手臂被霍然拉住,封蜜一脸茫然的望着半蹲着的后者,小鼻子抽了又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陆姨,陆姨她不会出事吧……”她的声线颤抖着,声音里全是对未知的惶恐。
“不会,她不会……”霍行衍反握住她柔嫩的手,清敛的眸光里含着温柔与坚定,“相信我,她不会出事,她会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相信我!”
他的声音那么暖那么有力,他的目光那么清澈那么坚定,像是在告诉她,她可以相信他,可以相信,陆敏秋会没事!
“阿衍……” 霍行衍还未起身,封蜜就又快又冲的扑上前抱住了他,她抱着他劲瘦的腰部,将早已梨花带雨的脸蛋藏在他的胸前,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他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上。
“可是,可是我害怕——”她无法形容这种害怕,惶恐,惊惧,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
“四少——”那院长看着这厢的情形,突然觉得他站在这有些碍眼。
“就按照我们刚才说的那个方案进行,后果由我负责!”温柔的拍抚着封蜜的后背,安慰着怀里的娇人儿,霍行衍抿着两片丰唇道。
只是,他那深瞳里射出的凛冽寒光,却依然让老院长战战兢兢不已,“是——”
在来时,他就知道这次的孕妇是本市八大豪门之一封家家主的太太,若是一个治不好,封华年的太太在他们医院出事,恐怕他们整个医院都得兜着走。
虽然说霍四少的这句保证让他心安不少,可眼前这个男人比封华年更为可怕,他身后的背景跟手中握着的权利恐怕可以一手遮天,所以适才那话中却隐含警告。
如果封华年的太太没有平安生下孩子,母子平安的话……
老院长瑟缩了下脖子,忽然不敢想下去。
他年轻时是由八大豪门中的项家推上去的,才稳坐了这个医院院长的位置,现在已经老了,他只想安享晚年,但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陆敏秋已经被推入了产房,从被推进产房后,那产房的红灯就没熄灭过,良好的隔音效果让封蜜听不到一丝一毫动静,这种安静反而让人害怕。
在霍行衍的安慰下,封蜜总算稳定住了情绪,只是一想到刚才的事,一想到陆敏秋在里面生死未卜,封蜜就不由悲从中来捂住自己的脸颊,在双手间痛哭流涕不止。
走廊里十分安静,霍行衍陪着封蜜坐在走廊上的家属座上,许是这里是特需产房,走廊上没有护士病人走过,安静的仿佛针落可闻,也正因为如此,封蜜那小小声的啜泣声更加清晰。
“呜呜呜……”将脸埋入手掌里,封蜜坐在家属位上哭的不能自己,那瘦弱的肩头不断抽动着,这个情形让霍行衍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哭得不能自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但霍行衍却只能一次次的拍着她的后背,劝慰安抚,说些好听的。
她刚才出去打了电话,从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他原本已经顺利安慰住了她,结果从回来后她就嚎啕大哭,最后变成了小声啜泣。
那哭声仿佛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针尖,狠狠的钻入他的浑身四处,扎的他流血生疼,可他却说不出一句与之相关的话。
试想下:一个你最讨厌的女人,她抢了你最爱的父亲,抢走了原本属于你母亲的位置,你被迫与这个人生活在一起多年,她即将与你的父亲拥有他们的小家庭,一家三口。
那个,你最讨厌最恨的女人!
即使有一天你会原谅她,却依然无法和睦相处。
而偏偏是这个你最讨厌最恨的女人,偏偏是这个一直被你冷言相向的女人,却在你危险来临的时刻,不顾自己身怀有孕即将生产,毅然决然的将你推开,救了你,这样的落差恐怕没有人接受得了。
霍行衍在刚才听完了来自现场的汇报,那一刻连他都有些许震惊。
谁能想到陆敏秋会去救封蜜,那样一个身怀有孕柔柔弱弱的女人,却会去救她丈夫前妻的女儿,那一刻她的身上只有母性的光环。
“……你、你知道么?”许久,封蜜才停止了抽泣,用手擦干眼泪,从霍行衍的怀里起身。
“我从前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她,我恨她抢走了妈妈的位置,我恨她抢走了我爸爸,我曾经是那么的恨她……”
霍行衍静静的听着,他不说话,给封蜜发泄的机会,这一刻封蜜需要的只是发泄。
“她不应该救我,她不应该……我又不是她的孩子……”
封蜜凝满泪光的眼儿看向产房上的红灯,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陆敏秋紧紧抓着她手的那一刻,她下身处流淌的鲜血,那么红,那么的红……
期间,一个护士从产房内推门而出,推门而出的时刻,封蜜听到了里面撕心裂肺的痛叫声,那是……陆敏秋的声音。
“孕妇大出血,血袋不够,快再准备些血袋,赶紧,快——”
封蜜看着那护士一手的鲜血,忽然有些头晕目眩。
手机屏幕上,那几条短信依稀还在,封蜜划拉上去,又划拉下来,反反复复摩挲看了好几遍。
紧跟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掉在手机屏幕上,晕染出一朵水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