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时分,即便是苦寒西北,在西河原上也有了草长莺飞的景象。
西河原囊括了整个西河州和小半个陕州,地域广大,而西北军与东北军的一系列主要战事就是在此地展开,近十万人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简文三年的春天,西河原上的春风中似乎带着一股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一行人在有着和煦春风的清晨从中都的西武门而出,进入到广袤的西河原。
这行人大约有三十几人,大多数都是打扮利落的精壮汉子,骑马而行,护卫着中间那辆不怎么起眼的宽大马车。
马车内部却是与外表极不相称,在豪阀大族都举家牵走的西北,堪称是一等一的豪奢,金玉为饰、锦缎做衬只是寻常,其中各色设计极为机巧,诸般功能齐全,不但不会让人有拥挤之感,而且车厢内没有太大颠簸感觉,所谓的帝王御驾也不过如此。
车厢内只有一男一女两人,女子身子沉重,把自己埋在一堆华贵皮毛之中,男子坐在小案后面,一边翻看书卷,一边轻啜茗茶,倒是一副悠然自在模样。
女子掀起窗帘看了会儿景色,然后把视线转回车厢内,似乎有些不满男子的沉闷,伸起未着绣鞋的脚尖点了点男子,“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你还捧着本书不放,难道想考状元不成?”
男子无奈放下手中书卷,拍开女子那只不断作乱的纤足,笑道:“状元公好啊,骑马游京都,可惜我这辈子是没那个福分了。”
女子挪动身子来到男子身旁,将下巴搁置在他的肩上,吐气如兰,“看什么书呢?”
男子将书卷合上,说道:“张文正公集的第九卷,论时政疏。”
女子皱了皱娟秀鼻子,“怎么不看话本了?”
男子顺势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太监了。”
女子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男子轻声道:“就是下面没有了。”
一直走了三个时辰,马车才缓缓停下。
男子先下车,然后亲自搀扶着行动不便的女子下车。
此时日头正好,不远处是一方碧蓝小湖,湖面上已经化冻,只剩下些许薄冰,春风吹过,湖面皱起涟漪,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男子挥了挥手,三十余名精壮汉子悄然退下,然后开始四散巡守。
女子依偎在男子的身上,轻声道:“萧煜,咱们过去走走。”
这对男女正是将整个西北和草原纳入囊中的萧煜和林银屏。在战事告一段落后,林寒远赴草原安抚草原诸台吉,徐林镇守陕州与占据了北地一线的东都大军对峙,蓝玉重新开赴蜀州稳定局势,魏禁回师西凉州整顿军务及军屯春耕事宜,闽行则被发配去了河内州总管西北马政,萧瑾在中都重开王相府,总理战后抚恤、安置、清点、重建以及各地春耕等诸多事宜。
夫妻二人难得有了片刻闲暇,便趁此机会附庸风雅一把,学江南士子踏青而游。
值此柳条抽芽的青青时节,本该有许多年轻男女联袂踏青游玩,稚童也会欢快放着风筝,只是经历过了一场大战后,西河原上一片寂静,不能说家家缟素,十室九空,也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所以萧煜和林银屏没有去那些人烟之地,而是来了这里故地重游。
这方碧蓝小胡正是当年萧煜和林银屏初识的地方,此番故地重游,这儿还是一如从前的寂静无人,似乎连番的征战和马蹄声都没能打扰这儿的平静。
两人缓步走到岸边,林银屏指着一处浅洼,颇有些少女雀跃的说道:“当年我就蹲在那儿。”然后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你就是站在那儿。”
说打这儿林银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惋惜道:“可惜现在蹲不下去了。”
萧煜轻拥着她,笑道:“等到来年,咱们再来。”
林银屏嗯了一声,满脸温柔。
接着两人便沿着湖岸缓步慢行,越走越深,一直与另外一行人狭路相逢。
萧煜没有太多意外感觉,毕竟他只带了三十余名随从,而这个湖又这么大,自然不可能完全封锁过来,不过这里如此偏僻,还能遇到同样踏青之人倒是稀奇。
之所以萧煜会认为他们同样是踏青之人,是因为这一行人多是年轻男女,成双成对,而且大多神态亲昵,一眼便可以看出那股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酸甜味儿。
一看便知是夫妻的萧煜和林银屏二人自然而然地融入到这群男女之中,结伴而行。萧煜介绍时自称姓萧名瑜,是东都人氏,妻子姓傅,是江南人士,只是后来家道中变故,才不得不迁居这西北之地,现居中都。这群男女本是北地人氏,只是因为北地战乱而迁往西凉州,却未曾想西北也紧接着战乱四起,虽说西凉州并未遭逢战乱,但也是人心惶惶,直到战事平息后,才重新恢复平静,现在他们都是西湘书院的学生,随着大儒王恺之读书。这次是因为老师曾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以便趁着初春之际,游离关外西北,看一看天高平野阔的塞外风情。
王恺之的大名,萧煜自然是知道的,说起来他还算是萧煜的长辈,甚至当年两人还有过一段不大不小的恩怨。至于西湘书院,萧煜也知道,萧瑾曾经跟他提过,当时萧煜并未在意,却没想到萧瑾竟能让王恺之来做这个书院山主。
这群男女的领头之人是一个相貌才学都极为出彩的世家子弟,已是及冠之年,见多识广,而且颇为健谈,一路上与萧煜聊起各地风土人情,大江南北的奇趣见闻,面对萧煜走遍了大半个天下的见识,次次都能接上话头。这份见识,若是一个花甲老人,萧煜不会奇怪,放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就尤为难得了。
几名女子身体不好,而且林银屏更是双身子的人,所以一路走来都是停停歇歇,晌午时分,众人人在湖边的一块平地上歇息,女子们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些许小吃互相分享,男子们则聚在一起,望湖远眺,想着做出几篇佳作。
既然到了西北,就无论如何避不开西北王这个话题,而先前那番战事更是让男子们谈性大涨,其中在这场战事中涌现出的武将则是被排出了坐次。西北方面,首推还是大都督徐林,虽说曾经败于西北王萧煜之手,可毕竟积年老将,在这次西北战事中,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无愧于西北武将第一人的名头。而蓝玉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二人,由文转武,典型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儒将形象,与徐林联手大败东北军,无论哪方面,都更符合读书人的喜好,若不是当年有献城劣迹,恐怕还要压过徐林。第三人是善用奇兵的魏禁,再往后就有些争论不休的意思了,有人说应该是镇压南中蛮族的林寒,也有人说应该是大破湖州大军的韩雄。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闽行在此战中让人大失所望。
为首的那名韩姓公子见萧煜默不作声,笑问道:“萧兄,你怎么看。”
萧煜笑道:“在我看来,西北这边没什么好分的,多半是时势使然。倒是东北那位新任大都督查莽,在用兵上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先是大败秦政,又是攻克陕中,若没有他,东北军也没有机会兵临中都城下,若不是最后因为萧烈作壁上观的缘故,东北大军未必会如此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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