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安公主和林银屏这位清月公主有一点很像,就是手中都掌握着很大的权利,而且这种权利并非是她们两人主动争取,只是因为时势使然。
如果说林银屏代表了草原贵族,那么陵安就是代表了东都士族以及大郑宗室。
陵安的闺名已经没多少人记得,只剩下冷冰冰的陵安二字,在这个封号之下,她已经渐渐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只是一封家书送到公主府后,脸上就有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府上的气氛也活泛起来,若是府上侍女犯了小错,也不过是一笑而过。这让平日里做事战战兢兢的侍女们脸上也有了些许由衷的笑意。
公主殿下今日难得离开了那间阴森佛堂,有兴致在府内花园里走走,平日里总是感觉精神不济的女子今日精神奇佳,对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老嬷嬷笑道:“张嬷嬷,说到底还是母子连心呐,本宫这两天正想瑾儿,没曾想他就要回来了。”
张嬷嬷陪笑道:“那可不是,公子肯定也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公主呢,所以就和您想到一块去了。而且老奴还听说公子现在出息得不行,小小年纪就帮着老爷做了不少大事,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外面都传开了,说公子是天上的谪仙人下凡,生而知之,甭说东都,就算全天下,也找不出能和公子相提并论的!”
陵安脸上的笑意更盛,只觉得自己儿子出息又孝顺,比自己当了皇后还要高兴。
“启禀公主殿下,公子他已经到内城了。”就在这时,一名管事嬷嬷迈着又急又快的小碎步走进门来,脸上满是喜色。
陵安大喜过望,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几分,吩咐张嬷嬷道:“真是不经念叨,快去准备一下,本宫要亲自迎接瑾儿。”
今日,公主府中门大开,陵安公主亲自站在门前等待,当她见到萧瑾后,顾不得公主和丞相夫人的威仪,一把将萧瑾揽入怀中,眼圈通红,心疼的不得了。
萧瑾被生身母亲紧紧揽在怀中,看她发自肺腑的疼爱,再如何性子冷淡,也是心中愧疚。
入府之后,萧瑾先是沐浴更衣,然后正式拜见母亲大人,陵安上下仔细打量着萧瑾,如何都看不够,喃喃自语道:“身量高了不少,可也瘦了许多,萧烈和萧煜这对父子也是好狠的心,让你这个孩子在外面奔波,可怜我儿不知遭了多少罪!”
萧瑾哭笑不得道:“娘,哪里就瘦了,从来都是先竖着长再横着长,我还没到胖的时候!”
从小到大,萧瑾都是规规矩矩地称呼母亲,不失半分礼数,就像个小客人似的,今天这一声略显亲昵的娘,让陵安又是一阵心酸,拿起手绢抹了抹眼角,“瑾儿长大了。”
这时候,张嬷嬷来到陵安身旁,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丞相那边……说是公事繁忙,不能过来了。”
陵安脸色一变,若是平时,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只是今天自己的宝贝儿子回家,所以才让张嬷嬷去请萧烈,想着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也算是合家团圆。
陵安脸色难看地问道:“是颜氏挡回来的?”
张嬷嬷偷瞧了陵安一眼,小声道:“是丞相亲口回绝的。”
陵安猛地攥紧了手中帕子,胸口剧烈起伏着,“难道瑾儿不是他的儿子吗!?本宫……本宫亲自找他说理去。”
说话间,陵安就要起身。
“娘。”萧瑾伸手轻轻按住陵安的手背,平静道:“既然父亲不愿来,强求也是无用,不如就让儿子陪娘亲用膳好了。”
陵安与萧烈做了八年夫妻,自然深知萧烈的秉性,既然他说了不来,那就算自己亲自前去,怕也是要落一个灰头土脸的结局,她便顺势下了台阶,不再提去找萧烈说理,不过仍是愤然道:“你爹被那个姓颜的狐狸精迷了心窍,怕是心里早就没了咱们母子了。”
陵安说到这儿,才是真的悲从心头起,只觉得在自己儿子面前,平日里不能对外人言道的苦处,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在这个世道,女子多苦。
萧瑾比陵安看得更深一些,安慰道:“娘亲不必气恼,其实是父亲恼我跟随兄长去了西北,所以才不来见我,倒是儿子连累了母亲。”
陵安拭了拭眼角,问道:“对了瑾儿,为娘正想问你,你好好的东都不待,跑去那荒无人烟的西北做什么?”
萧瑾苦笑道:“不是儿子想去西北,实在是当时身不由己。”
接着,萧瑾便将自己从卫国到道宗,再从道宗到西北的过程简要说了说,虽说已经略去不少惊险之处,但陵安仍旧是红了眼圈,紧紧抓住萧瑾的手不放。
萧瑾示意让周围的侍女连同张嬷嬷退下,然后轻声道:“不过到了西北之后,我却想通了一些事情,就不是不能回东都,而是不愿回东都了。”
萧瑾望着陵安,缓缓说道:“东都很多机要内幕,其实我这个所谓的二公子也一样接触不到,甚至还不如赵青这个外人,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想必母亲也曾听过儿子生而知之的说法,父亲就是因为这一点而厌了儿子,曾经对我直言,萧瑾只算是半个儿子。既然我只能算是半个儿子,这偌大家业还能传给谁?还不是那个萧家的嫡长子!所以儿子与其在东都虚度光阴,还不如留在西北,在那位未来家住的面前表现一番,等他将来登上家主大位,儿子和母亲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里的他,是指萧煜无疑。
萧瑾一席话说完,陵安已经是脸色苍白,声音颤抖道:“他……他就这么狠心?什么叫半个儿子?难道说本宫对不起他不成?!还有那个萧煜,次次忤逆顶撞他,要放在平常人家,都要被官府抓去打板子了,可他倒好,却是要把这偌大家业交给那个逆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萧烈。
陵安猛地起身,恨声道:“一定是萧煜勾结颜氏这个贱人,迷惑了你爹!”
萧瑾平淡道:“母亲,你与父亲多年夫妻,扪心而问,父亲可是会被美色左右的人?而且父亲名列天下十大高手,执掌暗卫二十年,又岂是会被旁门左道迷惑的?”
陵安颓然坐下,六神无主,孤苦伶仃。
萧瑾伸手轻拍自己母亲的后背,平静道:“至于儿子这次为什么回来,一则是临时起意,看看父亲和兄长两边的反应如何,以此决定日后该如何行事。二则就是看看母亲。”
萧瑾幽幽叹息道:“当日父亲扶棺入宫,扶持幼帝,挟天子而令诸侯。我自觉全局尽在掌握,所以才会对母亲说日后当能母仪天下,谁曾想局势变幻,天下大变,我虽合纵连横搅动局势,但说到底还是借势而行。身处大江大浪之中,无奈随波逐流,勉力自保而已。”
“至于兄长萧煜和父亲萧烈之间那笔怎么也算不清的糊涂帐,我只看懂了一半。天下人都说萧烈无情,萧煜无义,真是一对混蛋父子,我却觉得未必如此。有些事,恐怕只有这父子两人心知肚明,说不定就是这父子两人联手骗了天下人。”
陵安摇头道:“萧煜和萧烈的事情,为娘不想管也管不了,为娘也不求什么母仪天下,只求你平平安安。”
萧瑾笑道:“既然天下人都说儿子是谪仙人下凡,那儿子自然是吉人有天相,安居稳太平,母亲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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