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萧南的准许,崔彦伯的底气足了些,带着几个兄弟,去荣康居寻老相公为大夫人求情。
崔彦伯的口才不错,只把大夫人说得凄惨无比,偌大年纪却还苦哈哈在庵堂里受罚,如今更是生了病,缺医少药的,求老相公看在大夫人对崔家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哪怕在崔家寻个僻静的宅院,让大夫人抄经诵佛也好呀。
崔彦伯还不经意的提到,萧氏也觉得大夫人体迈多病,实不好让她在庵堂受苦,还是早早接回来妥当。
老相公沉吟片刻,闭着眼睛数了数日子,然后道:“回来也可以,不过,郑氏需抄够九九八十一遍心经才能回来。”
其实老相公在法外开恩,按照他的意思,以郑氏目前的状况,抄孝经最合适,一来让她通晓事理,二来也让她知道何为‘孝’。
不过,孝经的字数多了些,通篇下来一千七百余字,若是抄上八十一遍,还不得抄个十天半个月呀。
心经才两百余字,就算郑氏抄得再慢,六七天应该也能抄完。
崔彦伯明白老相公的意思,毕竟当初送阿娘出府的时候,是以为老夫人守孝为名,如果阿娘什么都不做,只出去转了一圈就回来,传出去极易招人非议。
老相公此举,是为大夫人找了块遮羞布,让她能师出有名的回来。
相通了这一节,崔彦伯心下感激,忙带着兄弟们给老相公行礼。
饶是老相公抬高了手,大夫人还是足足抄了十天,才把心经抄完。
第十一天,崔彦伯和崔幼伯请了假,齐齐去感恩寺接大夫人。
两兄弟路上的时候,还忍不住担心,生怕待会看到大夫人消瘦憔悴的样子。
两人站在马车前,不错眼的看着那扇关闭的大门。
不多会儿,门开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尼姑走出来,然后转身伸手,作势要搀扶身后的人,动作很是殷勤。
但身后的人并不搭理那老尼,而是扶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神态倨傲的走了出来。
“阿、阿娘?!”
崔幼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愣愣的看着从感恩寺走出来的老妇——信里不是说感恩寺清苦,斋饭简陋,阿娘颇受了些苦吗,怎么、怎么他瞧着阿娘竟比出府的时候还胖了些,红光满面的,哪里有半分憔悴?!
前文也说了,崔幼伯自己也吃过素,知道长期茹素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大夫人只在庵堂里呆了十几天,但、但以庵堂的饮食标准,大夫人绝对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难道……崔幼伯不愿把自己的亲娘想得太糟,可事实摆在眼前,他阿娘又说谎了。
崔彦伯倒不似崔幼伯这般敏感,起初他也没发现什么。
不过,事情就怕对比,如果大夫人是自己出来的,崔彦伯绝对看不出异样。
偏搀着大夫人的是崔涵。
相较于出府前,崔涵足足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鸭蛋脸,如今瘦成了瓜子脸。脸色也不太好,没了往日的红润和白皙,反而多了几分菜色。
站在富态壮硕的大夫人跟前,崔涵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小豆芽,别提多可怜了。
崔彦伯见到女儿变成这个样子,忍不住眼睛一瞟,正好看到自家阿娘满脸红光,简直比过去还健康富态,饶是他再是个孝子,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郑氏不知道两个儿子在想什么,见他们亲自来接自己,既高兴又得意,挺胸抬头,仿佛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倨傲的站在那里,等着两个儿子上前亲迎。
楞了一会儿神,崔彦伯率先回过神儿来,他拉着崔幼伯,兄弟两个齐齐走上前见礼,关切的问着大夫人身体是否安好。
大夫人撇了撇嘴,很是不忿的说道:“在这么个破地方我能好得了?”
崔涵在一边暗暗吐槽,何止是好,简直就是随心所欲、乐不思蜀。
虽然王氏反复在崔涵耳边叮嘱,让她不管大夫人做了什么事,都要记着孝顺尊长。但崔涵实在不能理解,阿婆居然在庵堂里吃荤,她就不怕佛祖怪罪?
别看崔涵年纪小,她没少跟着王氏念经拜佛,不是什么虔诚的佛教徒,对佛祖也很是尊敬。
面对阿婆分给她的鱼肉,崔涵脑海里闪过‘罪过’二字,并不敢食用。
可她又怕直接拒绝惹怒阿婆,便借口说阿婆体弱需要进补,这些吃食,还是阿婆享用更好。
郑氏也没多想,只当崔涵孝顺,推让了几回,见她确实不想吃,这才命下人收起来藏好,留着给自己下顿加菜。
不得不说赵妈妈很‘忠心’,也很有办法,硬是能隔三差五的溜出看管森严的庵堂,悄悄买了鱼肉等各种吃食,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夹带进来,极大满足了大夫人的口腹之欲。
这让大夫人对赵妈妈非常满意,大度的表示原谅了她之前的过失,命她继续在自己身边当差。自此,赵妈妈成功保住了夫人跟前第一红人的地位,愈加用心的继续帮大夫人搜罗美食。
有赵妈妈这个忠仆,大夫人在庵堂的日子过得很惬意,心情一好,身体便跟着发福,没有半分挨过罚的可怜样儿。
这般模样,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定怎么揣测大夫人呢。
但,对此,大夫人并不知道,她高高兴兴的跟着两个儿子回到了荣康堂。
王氏见了大夫人与崔涵的怪异组合后,心里暗恨,这个老虔婆还是那么自私,自己吃得白白胖胖,却把她的阿涵弄得清瘦憔悴,丝毫不顾及阿涵是她的嫡亲孙女,真是太可恨了。
看来,对付这样的恶婆婆,还是萧南的办法好使,嗯,王氏决定了,以后她也要想尽办法的满足大夫人的各种要求,越是无理要求越要想尽办法的满足,以便早日‘捧杀’成功!
被王氏夸奖的萧南,此刻并不在荣康堂,而是像往常一样,在葳蕤院的厅堂里带着一双儿女玩耍。
“阿娘,我写完了,您看看!”
灵犀拿着几张纸来到萧南身边,双手递给萧南,满眼期待的等着评判。
萧南将手里的识字卡放下,接过那纸,一张张仔细的看着。
嗯,还不错,灵犀的年纪小,手上没力,但写的字颇有几分灵气,只需多加练习,日后在书法上定能有所小成。
萧南看完了,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身侧的小家伙,见她小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了勾女儿的小鼻子,笑道:“呵呵,灵犀写得很好,不过,还需要继续努力哦。”
灵犀听到萧南的夸奖,大眼瞬间笑成了小月牙,小脑袋用力的点了点,“嗯,阿娘放心,灵犀定不会让阿娘失望。”
长生正独自玩儿七巧板,听到阿娘和阿姊的谈话,他挪了挪小屁屁,也伸过头来,笑呵呵的附和道:“长生也不会让阿娘失望。”
看到一双懂事的儿女,萧南别提多开心了,亲亲女儿的脸蛋儿,拍拍儿子的小屁屁,母子三个玩闹成一片。
玉竹进来时,就看到在竹席上滚来滚去的三个人,她站在门边,不知该不该打断这份快乐。
萧南却看到了她,坐起身子,将趴在背上的儿子捉下来,把他与女儿凑在一堆,道:“灵犀乖乖跟阿弟玩儿哦,顺便再教阿弟认几个字。”
灵犀也看到了玉竹,她知道阿娘有事处理,乖乖点头,拿起一旁的识字卡,指着上面色彩斑斓的图画,教弟弟认字。
自那日与灵犀谈心后,萧南再处理事情时,并没有刻意避着女儿,还曾对灵犀说过,这些庶务虽然繁琐,且有可能牵扯阴私,但却是每个内宅都会发生的,她若是听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自己,自己会细细的说给她听。
灵犀明白,大人的世界琐事很多,只靠她的一点儿小聪明,并不能解决。阿娘此举,是用实际案例教她如何为人处世。
自此,小家伙也就光明正大的旁听萧南‘办公’,过后还会与萧南分享心得。
就像此刻,灵犀表面上拿着识字卡逗弟弟识字,实则两只小耳朵竖的尖尖的,仔细听阿娘与下人的谈话。
萧南坐回主位,冲玉竹一扬下巴。
玉竹会意,来到近前,跪坐下来回话。
“娘子,金枝说有要事回禀。”
萧南愣了愣,道:“哦?那就让她进来吧。”难道是南院又有什么风吹草动了?
萧南非常清楚,自从玉叶生了女儿后,其它三个美婢都很羡慕,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帮她做事。
只可惜,她们一直没找到机会,前三年萧南全家在洛阳,远离是非,后院更是干净,根本没有需要她们效力的。
回到京城的二十来天里,家中也一切平静,连自己跑回来的阿槿都异常安分。
等等,难道阿槿又有什么动静了?
正想着,金枝恭敬的走了进来,跪下行礼。
萧南摆摆手,示意她无须多礼,“什么事儿?说罢!”
金枝偷眼看了看一旁玩耍的灵犀和长生,欲言又止,显是在忌讳什么。
萧南想了想,扭头对玉簪说:“去,把大娘和大郎带去吃水果。”
灵犀一听这话就知道了,阿娘要说的应该是儿童不宜的话题,小脸忍不住一红,领着叽叽咕咕学说话的弟弟出了正堂。
清理完现场,萧南再次问了一句:“何事?可是阿槿又起什么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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