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蜀王妃殁、殁了?”
萧南在东厢房继续坐月子,刚喝了碗浓浓的鲫鱼汤,就听玉竹匆匆来禀报。
“是的,蜀王府派人来报丧,说元月初二未正二刻(14:0左右),王妃去了。”
玉竹的语气颇为沉重,蜀王妃是萧南的双料亲戚,不管是夫家的堂姐关系,还是娘家的舅母关系,她都要为蜀王妃的离世而服丧。
“头前送年礼的时候,不是说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忽然去了?”
萧南跟崔芷不亲近,但好歹是自家亲戚。即便不是亲戚,是个认识的普通人,乍听到对方芳年早逝,也会为之惋惜。
“回郡主,其实去岁腊月的时候,蜀王妃的情况就不太好了,她为了不让老夫人挂心,才特意命送礼的人回来说她一切都好。”
玉竹代萧南管家也有一段时间,跟那些荣寿堂亲密的亲戚、故友家的管事娘子也能谈得来,所以能探听到不少消息。
听玉竹提起老夫人,萧南这才想起一件事,忙问道:“老夫人那儿知道了吗?她老人家现在可还好?”
玉竹点点头,“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原本与四娘商量二郎君(指长生)的洗三宴,听了这个消息,老夫人楞神了好一会儿,才问报信的人王妃何时去的、世子与小县主现在如何之类的话。婢子就在一旁听着,老夫人的声音都发颤,拿着佛珠的手也有些不稳。”
说着,玉竹担心的问道:“郡主,要不要给老夫人请太医,顺便再把郎君请回来?”
萧南想了想,说实话,她对老夫人的心性坚韧度颇有信心,崔芷虽是老夫人带大的侄孙女儿,论感情绝对比其它崔家小娘子深厚,但老人家风风雨雨一辈子,大风大浪都闯过了,绝不会因小辈的离世而病倒。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不能说出来。
萧南点了点头,“嗯,你想的很周到,老夫人有了春秋,最见不得生死之事,你立刻派人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太医。然后再把郎君请回来。”
现在是过年,大唐公务员也有年假,崔幼伯这两天正忙着给各方亲友拜年问礼。
今天一大早,崔幼伯便带着一牛车的礼物去公主府给大公主和萧驸马拜年。
如今家里出了丧事,虽是隔房的堂姐,但按照朝廷服丧制度,崔幼伯还是要给崔芷服五个月的‘小功’。
再说了,崔芷还是蜀王妃,与大公主也是亲戚,她殁了,大公主这些皇族宗亲也要去吊丧。
想了想,萧南又补充道:“另外,家中有丧,你安排下,家中的灯笼、帷帐等物都换成素净的……长生的洗三宴也不要太铺张了,只咱们自家人观礼即可。还有,老夫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蜀王府吊丧?”
崔芷的父母都在晋阳,作为娘家人,崔家应该第一时间去蜀王府。
老夫人的辈分高,又上了岁数,代表崔家出面的应该是大夫人或者王氏,具体由谁去,还要看老夫人与老相公的安排。
“老夫人已经命人去请老相公和相公,这会儿应该在正堂商量……”
正说着,门外小丫鬟来禀,玉簪亲自去询问。
不多会儿,玉簪便回来说道:“老夫人已经发了话,说是先命大夫人携大少夫人、六少夫人现在就去王府。王妃明日小殓,家里的诸位夫人和少夫人都去。郡主您还在坐月子,就不用去了。至于二郎的洗三宴,老夫人说正常进行,不过就不要大宴宾客了,只咱们荣寿堂和公主府的人来观礼。”
跟自己想的差不多,萧南也没有什么意见。
崔幼伯被叫回来后,便按照老夫人的命令去荣康堂,足足帮了小半天的忙,直到傍晚才回来。
一回到葳蕤院,他先去洗脸洗手,洗漱完毕换了干净的家居长袍,这才去东厢房看老婆孩子。
屋里,长生的乳娘秦氏刚给长生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子里溜达,见崔幼伯进来,忙屈膝行礼。
“小郎君今日可还好?”
崔幼伯搓搓手、又搓搓脸,确定身上没有寒气后,便拍拍手:“给我吧,我来抱他。”
秦氏小心的将长生交给崔幼伯,说道:“回郎君的话,小郎君胃口很好,奴喂了他三次。且睡得也香甜,中午的时候还跟小娘子玩闹了一会儿呢。”
“哦,我们长生这么聪明呀,才几天呢,就知道跟阿姊玩儿了?”
崔幼伯在外头讨论了半天的丧事,心情正低沉,如今看到儿子纯净无垢的大眼,情绪顿时平复下来。他低头亲了亲小家伙肥嘟嘟的小脸蛋儿,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说起了话。
崔灵犀在东厢房跟萧南撒娇,忽然听到崔幼伯的声音,麻利的翻身从炕上爬下来。
吓得一旁的方氏慌忙上前扶着。
不过灵犀小盆友的身手还真是矫健,不过一岁多一点儿的小娃儿,竟能顺利的从炕上滑下来,穿着虎头鞋的小脚刚一着地,她停也没停,飞快迈着两个小短腿,朝门外扑去。
“阿耶,阿耶,抱!”
崔灵犀一下扑在崔幼伯的腿上,两只小胖胳膊紧紧的抱着他的小腿,仰着白嫩圆润的小脸,奶声奶气的对父亲要求道。
“哎哎,阿耶的宁馨儿,阿耶这就抱你哈!”
将襁褓交在右手,崔幼伯左手一探,将圆滚滚的女儿抱在怀里。
“阿耶,亲亲!”
自从过了周岁,灵犀嘴里的词汇越来越多,从最初只能说一个字,发展到现在可以清晰的吐出三个字,有时兴致来了,还能断断续续的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学着父母亲自己的样子,灵犀吧唧亲了崔幼伯一口,只把崔幼伯乐得见牙不见眼。
秦氏和方氏却看得心惊肉跳,两人小心翼翼的站在崔幼伯身侧,双手虚张着,唯恐崔幼伯乐极生悲,一时高兴过度手一抖,把自己的小主人摔了可就不妙了。
“亲亲,阿耶也亲阿沅。”
崔幼伯哈哈之乐,接着也学着女儿的模样,‘狠狠’的亲了灵犀一记。
“阿弟,阿弟!”
灵犀跟阿耶玩完亲亲后,抬眼就看到霸占父亲另一半怀抱的小婴儿。
对于这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猴子,灵犀一开始颇为好奇,后来听萧南反复对她说这是‘阿弟’,她虽不知道阿弟是什么,但一看到长生便会习惯性的叫出这两个字。
“哎呀,阿沅真乖,没错,这就是你的阿弟哦,以后你要好好照顾阿弟,阿弟长大后也会保护阿沅哦。”
看到女儿对儿子这般亲近,崔幼伯的心情更好,他抱着一双子女,抬脚进了东厢房的里间。
“郎君,你回来了,事情都商量妥当了?!”
萧南半躺在南窗大炕上,腰后枕着隐囊,她见崔幼伯进来,浅浅一笑,温柔的问道。
“嗯,二伯父不在京中,阿姊的丧事由大伯父亲自处理。我来的时候,大伯母她们已经回来了,说阿姊那儿诸事已妥,只等明日小殓。”
复又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崔幼伯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他将两个孩子都放在大炕上,自己拖了把月样杌子坐在炕前,低声将在荣康堂商量的事全都告诉萧南。
比起萧南,崔幼伯对这个大堂姐的感情更深一些,他虽与崔芷的年龄相差极大,但脑中还存着幼时长姐哄他玩儿、教他识字的画面。
崔芷不是意外离世,她缠绵病榻多时,死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问题。
但,丧讯传来,崔幼伯还是觉得突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叔未赴任时崔芷回娘家的盛装美人模样,他实在想象不到美丽端庄的阿姊会这般早去。
崔幼伯刚刚明白家庭和家人的重要性,他的堂姐就亡故,这让他心里异常难过。
“郎君,别难过了,阿姊去了,我也觉得感伤,上次去看她,她虽消瘦,但精神还好,没想到……”
萧南拍拍崔幼伯的手背,轻声安慰着,随即又有些歉意的说道:“可恨我现在刚生产完,不能亲去送阿姊最后一程。”
崔幼伯听萧南提起这个,他才猛然想起一件事,犹豫的说道:“还有件事,我、我想同娘子说。”
萧南知道崔幼伯想说什么,她抬起手打断他的话,轻声道:“郎君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阿姊一去,咱们便是丧家,实在不宜大摆筵席……长生的洗三宴,咱们就关上门自己办吧。”
崔幼伯低头看着扭着脑袋躲避灵犀骚扰的儿子,满是歉意的说道:“委屈咱们长生了。”
萧南听崔幼伯说得委屈,故意笑着说:“他还小呢,哪里就委屈了,阿姊可是他的长辈呢,给长辈尽点儿心,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夫妻两个正说着,玉竹匆匆走了进来。
“又发生什么事了?”
萧南眉头微蹙,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玉竹看了看崔幼伯,轻咬下唇,艰难的回到:“郎君,娘子,感恩寺派人来报,说、说三娘不见了。”
萧南一愣,随即想到玉竹说的是崔薇,心里忍不住长叹:她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听到崔芷死了,她想去蜀王府表现,进而完成她嫁入王府的‘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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