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黄亭州只有画画这一个爱好,沈言舒开始教他下棋。
两个人坐在暗香居的大树底下的石桌上学下棋,沈言舒慢慢地给他讲解着规则和下法,黄亭州听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来,我们现在开始就下棋,你用的是黑色的棋子,我的就是白色的。黑子先走,你现在可以放一个棋子在点上……”
沈言舒向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是对于黄老头,她不得不静下心来陪着他,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样耐着性子教一个小丫头学画画。
沈康之来到暗香居的时候正好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一老一少正坐在大树下专心致志地下棋,沈言舒单手拄在桌子上拖着下巴,认真地盯着棋盘上的变化,她自己每次下一颗白子,便会朝着对面的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下到这个地方来。
当对面的男子落下一子之后,她会夸他下得真好或者是浅笑着问道“你确定要下在这里吗?”,时不时也会问男子,为什么要这么下。
而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则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时不时挠头思考,或者悔棋重来,沈言舒都是静静地看着,浅笑嫣然,仿佛一点也不在乎。
沈康之第一次看见女儿的这般神态,他倒是听周耿说沈言舒带了一个痴傻的男人回来,还特别的照顾,如今一看,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倒像是一对和谐的父女,让沈康之看着颇为刺眼。
沈言舒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沈康之,她站了起来,朝着沈康之行了一礼:“父亲。”
沈康之上前,看着他们下得凌乱不堪的棋局,目光又再次锁定了黄亭州。
黄亭州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翻垃圾的乞丐,看起来倒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爷,只是身子骨太过于瘦弱,目光也有些呆滞和迷茫。
“他是谁?”沈康之问道。
沈言舒说道:“女儿不敢瞒父亲,他是黄亭州,曾是个书画大师,后来在江南受了点伤,如今精神不太好,我觉着可怜,便将他带回来了。”
“黄亭州?”
沈康之微微眯起了眼睛,倒是想起来了有这么一个人,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大,自然也是听说过黄亭州的事情的,只不过听闻黄亭州一身傲骨,怎么倒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转头看着沈言舒,语气倒是有些泛冷:“可怜的人那么多,你倒是偏偏带了他回来?”
沈言舒低头,不知道沈康之为何会如此质问,竟一时语塞。
看她沉默,沈康之说道:“给他些银子便好,不必带回府中,你一个待嫁的姑娘,若是被人传出闲话,对名声不好。”
黄亭州坐在凳子上,听着沈康之的话,知道是在说自己,便站了起来,看着沈康之说道:“不要银子,不要走。”
沈康之微微蹙眉,看着沈言舒。
沈言舒提起裙摆跪在了地上,说道:“父亲明鉴,恕女儿做不到。”
沈康之挑眉:“为何?”
“因为黄亭州曾是女儿的恩师,女儿的书法的画艺皆是由黄亭州指点过的,虽然在昭德堂里跟着其他的夫子学习,但是对于女儿来说,黄亭州师父对我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恩师。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因为师父落魄而弃他于不顾,我的良知也不会允许我如此。”
沈言舒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坚定地看着沈康之。
沈康之看着她那倔强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了解这个女儿。
“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恩师?我竟然不知道。”沈康之开口,似乎并不相信。
沈言舒说道:“那父亲可知道女儿在昭德堂的夫子是谁?玩得最好的手帕交是谁?何时入的学堂?最喜爱的东西是什么?最拿手的才艺又是什么?”
沈康之微微一怔,听着她的这些问题,竟是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我想父亲应是不知道的,因为一直以来我在这个家都是可有可无,不会有人关心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沈言舒说道,嘴角却是浮起一丝讽刺的笑。
沈康之看着她的笑,更是刺眼,他这些年来确实亏待了他们。
“罢了,你若是愿意让他留便留下来。”沈康之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言舒起身,行礼道:“多谢父亲。”
着礼节周全的倒是完全挑不出一丝错来,看着却根本不像是亲生父女。
沈康之眼眸微闪,继续说道:“薛都督说你前些日子射伤了大齐人,可有此事?”
沈言舒点头:“确有此事,不过女儿没觉得自己做的有错。”
她这般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让沈康之无法训斥,沈康之说道:“明日皇宫设宴,你低调些,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了。”
这些大齐人向来记仇,若是知道沈言舒就是那个毁了他们计划的人,定是会报复的。
沈言舒低眉应是。
父女两人话不过几句,便冷了下来,沈康之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沈言舒看着沈康之离开的背景,倒是陷入了沉思,她知道沈康之是想弥补原主的,可惜造化弄人,原本的沈言舒已经看不得沈康之对她的关心了。
“下棋。”黄亭州看着那个一脸严肃的人走了,才弱弱地开口和沈言舒说道。
沈言舒回过神来,坐回到位置上,继续执棋落下。
沈康之从暗香居里出来,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这院子里拱门上了匾额,上面是沈言舒自己亲自写下的字。
这字气势恢宏,笔走龙蛇,倒是难得的佳作。都说字如其人,或许他这个女儿也正如这字一般洒脱,并非凡物。
到了迎接大齐使臣宴会的这一天,沈言舒早早就已经打扮好了。
因为宫宴不宜打扮地太过素净,沈言舒今日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浣纱长裙,梳了个略微繁复的发髻,加上淡雅的妆容,看起来清丽却不失大方,优雅而不失内涵,在这种场合里既不会招惹眼球,又不会显得太寒酸。
她和沈汐儿一道上的马车,随着沈家的马车一同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马车缓缓前行,沈汐儿见她一副淡然的模样,便笑道:“三姐姐还真像是见惯大世面似的,一点都不紧张。”
沈言舒反问道:“为何要紧张?”
沈汐儿说道:“我们可是第一次进宫赴宴,以往祖父携家眷,都是带着大哥大姐去的,我们这头一回,若是礼数不周到或者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该怎么办?”
沈言舒轻笑道:“此次宫宴三品以上可携带家眷四名,六品以上可带夫人两名,再加上一些皇亲国戚,所以人会很多,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注意我们这些小小的存在,不必太担心。”
沈汐儿听到沈言舒这么一说,倒是真放心不少,她疑惑地问道:“三姐姐倒像是很熟悉的样子,难不成以前姐姐也参加过宫宴?”
沈言舒微怔,随即说道:“当然没有,不过是听阮乐瑶说起过,她是翁府唯一的姑娘,自然是参加过的。”
沈汐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沈言舒和阮乐瑶向来交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若是听阮乐瑶说起过也不足为奇。
沈言舒低眉,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她当然不是听阮乐瑶说的,前世作为清云郡主的她倒是经常入宫,皇后对她不喜,常常刁难于她,装傻充愣倒是成了她的专长。
只不过前世母亲说,隐藏锋芒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可是事实却给她告诉她残忍的真相,对于这些无耻的人,无论你如何忍让,他们都是不会放过你的。
与其忍让,不如反将他们一军。
此次的宴会设在御花园中,宽阔的地方给人很大的活动空间,沈言舒和沈汐儿一眼望过去,已经有不少的人来到了,她们两个人与宋氏跟着其中一个小太监的指引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而沈钧和沈康之作为官员,则是坐在另外的位置。
“这不是沈夫人吗!”不远处的一位夫人看到了宋氏,笑着上前打招呼。
宋氏笑了笑,也上前道:“金夫人,许久不见,进来可好?”
“好着呢!”金夫人说道,打量了一眼沈言舒和沈汐儿,见两个小姑娘都对她行了一礼,满意地说道:“这沈家的女儿就是长得水灵,放眼这长安城里,也没几个比得上的。”
“金夫人这话可谬赞了,谁不知道你们金家的姑娘才是顶好的。”宋氏说道。
这夫人之间见面必是要互捧一番的,客套话说得多了,真真假假自然不得而知。
沈言舒和沈汐儿只顾跟在宋氏身后,见到别的夫人只需行礼问好,其余的都是宋氏在应付着,倒是也轻松。
见她们两个觉着无聊,宋氏让她们去找姑娘家们一起谈谈话,沈汐儿有些拘束,见其他的大家闺秀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便也不愿意动弹了,反正有沈言舒陪着自己,应是不会出错的。
可就算是坐着,仍是有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沈言舒看着司徒玥儿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