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习习正在陪着战睿珏给小树苗浇水,并没有察觉到战行川的异样。
在回国之前,她从来没有和小朋友相处的经验,原本,冉习习觉得自己不太喜欢孩子,总觉得他们哭叫不停,鼻涕口水横飞,实在没有办法在他们的身边多停留哪怕一分钟。
不过,战睿珏改变了她的想法。不只是因为他很安静乖巧,更因为冉习习忽然意识到,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竟然充满了童真和单纯,好像能够令她暂时忘记职场上的种种压力,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千金难换。
一抬头,冉习习看见战行川居然又把手机拿了出来,拍她和战睿珏。
虽然心有不满,不过,小家伙吭哧吭哧地在给小树苗浇水的样子十分可爱,冉习习也觉得,的确应该把这一幕拍下来,等他以后长大了,让他看看自己小时候的样子,那场景一定很有趣。
“你去帮我把相机拿来,我来拍好了。”
她站起来,指使着战行川。
本以为他会不乐意,但他马上转身,走回客厅,把她把相机取来了。
战行川虽然不懂摄影,可是他看得出来一样东西的好坏,一拿起相机,他就肯定,这是一部价值不菲的相机,所以,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自然也看到了上面刻着的“习习”两个字。
“给。”
冉习习接过相机,不再理会他,开始给战睿珏拍了起来。
一直到吃晚饭,两大一小才离开花园。
而她的相机里也已经塞满了几百张照片,大部分都是战睿珏的独照,还有一些战行川和战睿珏的合影。因为冉习习不肯松手的缘故,战行川几次提出帮她和战睿珏来拍,她都不肯,只许他用自己的手机。
“你的相机就那么金贵嘛,我碰都不能碰一下?”
战行川悻悻地说道。
相机昂贵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里面还有今天白天在摄影棚里拍的一部分照片,冉习习赶时间,还没有完全导进电脑里。所以,她才这么小心翼翼,唯恐里面的资料不小心泄露出去。
对于战行川的问题,她没有理会,随他怎么去想。
眼看着饭菜都已经端上餐桌,冉习习带着战睿珏去洗手,等出来的时候,她发现战行川站在一旁在打电话,神态十分严肃。
心里咯噔一声,她做贼心虚,下意识地想到,是不是今天早上自己和律擎寰所说的那些话起到作用了。会不会是律擎寰的人从战行川的人手中把什么好处给抢走了,所以,他听到之后,才表现得这么反常。
让战睿珏先坐下,冉习习站在餐桌旁,竖着耳朵,专注地留意着战行川的一举一动。
“已经送到医院了吗?好,我知道了……那我现在马上过去一趟吧……他的孩子在外地,估计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你先看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上楼,似乎是打算去换衣服。
冉习习耳听着战行川刚才说的那些话,觉得好像是谁生病了,她快步追上他,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要出门吗?”
他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是何叔中风了,刚刚被人发现,送到医院抢救,我打算现在过去看看。对了,你不在中海的这段时间,王婶和赵伯相继都去世了,现在家里的老佣人里,就只剩下何叔了……”
虽然战行川已经自立门户很多年,不过,对于战家的这几位老佣人,他还是很有感情的。
小时候,陪伴他最多的人,不是父母,恰恰是这些在战家工作的佣人,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中年人而已,一转眼,他们也步入了老年,甚至已经撒手人寰。
最近半年,何叔一直念叨着,人老了,不行了,老朋友们都不在了,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没意思,还不如早点儿下去,大家还能凑着在阴间打一桌麻将。之前,他已经中风过一次,医生说过,要是再中风,情况就会更糟糕,甚至很有可能直接过去。
所以,一听说何叔住院,战行川不禁十分担心,说什么也要过去看一眼。
“我和你一起去吧。想当初,何叔他们没少照顾我,没想到,王婶和赵伯居然都不在了……”
这个消息太意外了,听完之后,冉习习也禁不住眼眶红红。
“好吧。”
战行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然后,他看向李姐:“你们和睿睿先吃,不用等我们了,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
李姐立即转身去拿了几样小吃,装在保鲜盒里,让冉习习和战行川在路上吃,先垫垫胃。
很快,两个人上了车,匆匆前往医院。
对于冉习习主动提出去看望何叔,战行川其实是感到些许惊讶的。
她似乎看出他的惊讶,目视着前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小声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害怕听见身边的老人出事的消息,哪怕只是家里的佣人,甚至是每天会看到的报亭大爷,或者清洁大妈。每次看到他们,我都会想起我爸……我指的是我的养父。当年他生意失败,先服毒,再跳楼,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知道,在他生命中最后一刻的时候,会有多么的孤独……那时候我还在美国,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说完这些,冉习习掩面抽泣着。
她没有资格去评判冉天泽和秋境之间的爱是不是违背了道德,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么多年来,把她抚养长大的人,是冉天泽和他的妻子。就连亲生母亲,也是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就选择放弃了她,没有喂过她一口奶,没有给她换过一片尿布。
听了这些,战行川腾出一只手来,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冉习习没有推开他。
那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得那么坚强。甚至,她觉得自己此刻需要一个肩膀里靠一靠,不想继续漂泊下去。
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亲口讲述冉天泽自杀的事情,战行川思考了一下,虽然不甚了解,可他总觉得整件事之中,似乎略有蹊跷。
想了想,他还是问道:“那个,抱歉我还得再勾起一下那段不好的回忆,你刚刚说,你养父是先服毒,再跳楼?是从多少层楼上跳下去的?”
冉习习回过神来,把自己的手从战行川的手中抽走,稳了稳心跳,这才回答道:“虽然冉家没有刁家那么有钱,可也是改革开放之后最早一批做生意的,你只知道刁氏在哪里,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冉氏吗?”
他听出来了,她还是在怨恨着自己当初收购刁氏的事情,随时敲打他。
冉氏大楼虽然建得比较早,至今已经有了将近二十年的历史,不过也有二十几层,在当初的时候,算是地标性建筑,很多老中海人都是一提就知道的。
所以,战行川觉得更疑惑了,二十几层的高度,跳下来不可能不死,还有必要在跳楼之前再服毒吗?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还是说,冉天泽不敢跳楼,靠着喝毒药壮胆儿?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道理,跳楼害怕,服毒难道就不害怕了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说出自己的疑惑:“二十几楼,你觉得你养父还用得着喝毒药吗?他是担心自己掉下来不死吗?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虽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冉习习便也没有隐瞒,对战行川和盘托出:“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在美国,是阮梵给我打的电话,她只告诉我,我父亲因为生意失败,跳楼自杀。后来,我央求一个认识的叔叔,让他把验尸报告偷偷复印一份,发给了我。我看见,警方给的死亡鉴定书上,写的是死者先服过毒药,然后跳楼自杀,排除了他杀可能。而那个药瓶在办公室的桌上找到了,上面能采集到的清晰指纹,也只有他一个人的……”
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不仅是痛苦的回忆,更是艰辛生活的开始。
在冉天泽出事之前,她是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冉氏破产以后,她不得不终止在美国的学业,退掉公寓,准备回国,却又在回国的前一天,被刁冉冉算计着,以她的身份回到中海。
“这件事情暂时先谈到这里。不过,我怀疑,你养父的死,大有问题。我会帮你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线索。”
眼看着快到医院,战行川及时暂停了对这个话题的讨论。
冉习习一愣,仔细咀嚼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何尝没有怀疑过,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而且,冉天泽的丧事办得十分匆忙,一切都是由阮梵这个遗孀亲手操办的,外人插不上话。也有人说,要等等冉习习回国,毕竟,她是唯一的女儿,可阮梵却执意发丧,还说要早日让丈夫入土为安才好。
就这样,在美国住了几天院的冉习习,再次回到中海的时候,冉天泽早已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