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幽暗的火把摇曳,将人脸扭曲成了鬼魅。
齐海平驾着拐,眼含阴狠之色,低声道:“曲南一,你窝藏山魈、扰乱民心,其罪当诛!你若再不交代清楚山魈何在,别怪本官心狠手辣,不顾曾经的同僚情谊!”
曲南一嗤笑道:“齐海平啊,咱俩何时有过情谊?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实话和你说,就算你的脸再热,曲某的屁股也不稀罕你来贴。”
齐海平大怒,喝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曲南一眸光清冷地看向齐海平,厉声道:“要审案,去县衙公堂!要动私行,你还不配动我!我虽被罢黜官职,但仍有功名在身,见官尚可不拜,又是谁给你狗胆,敢将我关押于此,动用私刑?!你是在拿你头,逗曲某玩呢吗?!”
曲南一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如刀,射进了齐海平的心里。
齐海平刚接管六合县,正是极力想要立威之时。奈何六合县的民风彪悍,不是那么好摆弄。他就想借由山魈一事,博个好前程,不想,一顿忙活,非但没抓到山魈,还弄得人心惶惶。
齐海平怒不可遏,却又知道,曲南一说得是事实,只不过事已至此,他若半途而废,反而让那些衙役们看了笑话。这次,他来就任,自带了六个人。其中会武的,也就四位。也正是这四位,在医馆门口,逮到了曲南一。
按理说,将曲南一带回来,只是按照齐海平的吩咐,问问话,没想到,齐海平一怒之下,要将人扔进小牢房里。
为此,齐海平带来的新衙役四人,差点儿没与李大壮为首的老衙役们起了冲突。最后,还是曲南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闹腾,这才将矛盾暂时压下了。
地牢里,齐海平与曲南一针锋相对,若不是仗着自己那身皮,定会被曲南一踩到泥里去。
齐海平心气极高,看不得曲南一如此嚣张,却又因自己不占理,有些无法应对。
他的师爷李茂,上前一步,对他耳语了两句。
齐海平看着曲南一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说:“你所言,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但需知,本官既然接管了六合县,就必须对六合县的百姓负责。你私藏山魈,对百姓不义,与官府为敌,此事不能善了。本官……”
曲南一抬手,制止了齐海平的长篇大论,道:“请问齐大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曲某私藏山魈了?”
齐海平微愣,随即道:“很多百姓看见,你与那胡颜把臂同游。”
曲南一又问:“你如何确定胡颜就是山魈?”
齐海平道:“自然是百姓们众口一词!”
曲南一挑眉,反问:“百姓们总是对的?”
齐海平扬起下巴:“自然!”
曲南一勾唇一笑,问:“百姓名造反,也是对的?”
齐海平脸色一变,这才知道,自己着了曲南一的道。谁敢和造反联系上啊?那可不是掉颗脑袋就能轻易完结的事儿!
齐海平大怒道:“是本官审问,你还是你审问本官?!”
曲南一道:“齐大人好生没有道理。你觉得百姓们都是对的,百姓们造反也是对的,那又何必委屈自己,当天家的官?不过,既然齐大人有此想法,想必也不会放过我等。未免将此话传出去,今天在这里的人,怕是……”眼睛一扫,对着众人冷冷一笑,“都可灭口!”
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去看齐海平。
齐海平大怒,用拐杖砸着地面,咚咚有力。他吼道:“休要胡说!无证无据,你怎敢断言?!”
曲南一争锋相对道:“齐大人都敢诬陷曲某,曲某说说实话又有何不可?!”
齐海平气得不轻,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曲南一,就好像恨不得杀了他。
曲南一淡淡一笑,道:“齐大人,曲某还有事,就不陪你玩这些猜猜游戏了。这就告辞了。哦,对了,忘记告诉你,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也在六合县里。他曾断言,胡颜不是山魈,只是被奸人设计陷害,才会体覆黑毛。你若连他的话都不信,便是不信全天下道家人的话!”抬手,指着齐海平的鼻子,“你认为道家人都是口出狂言谎话连篇之辈!”
齐海平的心剧颤呐!好你个曲南一,一会儿给他扣上谋反的罪名,一会儿又为他树敌千万。哦,何止是千万。道家弟子各个儿大能,就算得罪一个他也没好果子吃,更何况一开始,这仇恨是直奔着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而去。
这个曲南一,还真是能将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实在是太狠人了!
齐海平气得直哆嗦,却又无计可施。
师爷李茂看得明白,齐海平不如曲南一多已,若在对阵下去,怕是又被扣上什么诛心杀头的罪名。有些事,空穴来风更为可怕。
师爷李茂忙凑到齐海平耳边,嘀咕了几句。
齐海平这才想起,原来自己的目的不是和曲南一争辩这些是是非非,而是要接机立威,整治曲南一番。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道:“曲南一,你也不用给本官扣这些子虚乌有的帽子。本官就算信花道长所言,但也要眼前为实。你如此顽固,便留在这里好好儿想想,到底是山魈重要,还是六合县百姓们的身家性命重要!你如此冥顽不灵,令本官痛心疾首啊!来人呐,将曲南一请入……”眼睛一转,看向人挤人的牢房,心中恶念丛生,勾唇笑道,“那间人多的牢房吧。毕竟,有些人陪着曲南一说说话儿,也不至于太寂寞。”
现在,整个地下牢房里,一共就分了三间牢房。
一间特别小的牢房,在最里面,是用石头堆积而成,格外结实。那里,曾用来关押老道。当然,曲南一和胡颜也曾住过。
两间大一些的牢房,是用木头桩子隔开的牢房,用来关押一些即将提审,且行为不是很恶劣的罪犯。
李一和李二带人来刺杀胡颜的那晚,曲南一捕获了十来个从犯,皆被他塞进了一间用木头桩子隔开的牢房里。那真是人挤人,人挨着人,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除非,你叠罗汉。
这两天又有人事变动,也没人管这些从犯。
他们一个个儿饿得魂不附体,恨不得咬对方几口肉吃。
牢房里更是弥漫着尿骚味和臭屎味。一只恭桶里,恶心之物溢出,简直令人作呕。
李大壮听闻齐海平要将曲南一关进那间牢房里,当即就不敢了,扬声道:“大人,万万不可!曲大……曲公子也不是重犯,如何能与那些恶人挤在一处?!”
齐海平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被罢黜的曲南一?!”
李大壮急道:“大人!曲公子哪里犯法了?!你这……”
齐海平暴喝道:“闭嘴!李大壮,你身为衙役,只能服从本官,你若不懂得服从为何物,便脱了这身衣服,滚家去!”
李大壮攥紧拳头,青筋暴漏。
曲南一扫了李大壮一眼,道:“既然齐大人一意孤行,曲某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屈服。不过……”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望着齐海平,又扫了一眼李茂,“风水轮流转。二位,可要保重啊。”
得,曲南一是将齐海平和师爷李茂一起恨上了。
齐海平冷哼一声,喝道:“关进去!”
李大壮看向曲南一,一双眼睛被刺激得通红。其他几名与曲南一较为亲近的衙役,亦然。
曲南一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用多管。曲南一觉得,他难得当一回不自私的好人,没有只为了自己将李大壮等人拉下水,就应该将好人做到底。毕竟,此事不常有。
他看了看那些盯着自己的从犯,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恨意的凶光,心里也跟着打了个突突。不是不怕,是不能怕!
若他露了怯,必定会被生吞活剥。
这些人,既然敢跟着李一和李二来县衙里刺杀胡颜,就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亡命之徒。他如此对待他们,不难想象,他们会如此报复他。都说掉毛的凤凰不如鸡,他今天离秃毛不远了。
齐海平带来的衙役将牢房的门打开,曲南一施施然地走了进去。他的一只手被在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隐在衣袖下,攥成了拳头。
身后的牢门咣当一声关上。
齐海平的笑容在摇曳的火把中扭曲得恶鬼。他笑道:“就请你委屈一下,好好儿想一想,山魈……咳……胡颜到底在哪儿?!”这回,他也不敢直接说胡颜就是山魈了。毕竟,人家花青染说,胡颜不是山魈,他总不能给道家人对着干吧。得罪了他们,画张符,放出恶鬼,能折腾死个人。
曲南一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那十多个目露凶光的人,勾唇一笑,道:“如此,曲某就等着齐大人杀人灭口,栽赃陷害了。”
齐海平被气了个倒仰,大喝一声:“走!”他不能在这里呆下去,必须给那些恶人一个发挥的时间。待他走了,那些恶人想要报仇也好,想要泄恨也罢,就算生吞了曲南一,都与他无关。大不了,他斩了那些恶人,为曲南一正名好了。
李大壮忧心忡忡地走到最后,对那些恶人小声道:“不许伤害曲大人,否则……哼!”
齐海平的衙役冷喝一声,道:“李衙役,休要与嫌犯私话,齐大人可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真青天!”
李大壮无法,只得深深地看了曲南一的背影一眼,走了。
散发着恶臭的地牢里,只剩下曲南一和十多名恶人,以及两名齐海平带来的衙役。
那两名衙役打个哈哈,便走出了臭气冲天的地牢,来到地牢的大门口,悠闲地望着风。就好像地牢里发生何事,都与他们无关。
地牢里,十多名恶人缓缓张开恶臭的大嘴,冲着曲南一狠厉地笑了。
他们不急不躁地逼向曲南一,想要享受欺凌前任县太爷的乐趣。有些人,已经将猥琐的目光落在曲南一的屁股上。他们不在乎曲南一是男是女,只要一想到能玩了前任县太爷,就觉得兴奋到难以自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