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惊,刹那间脑子里凌乱如麻,不知道是把手抽回来的好,还是继续装睡的好。
想了良久,我决定还是装作睡醒的样子,把手拿回来的好。然而我的眼皮还没有动,古天鹰已经轻轻将我的手放在被子里,而后迅速转身离开了床边。
我暗暗吁一口气,闭着眼睛继续装作沉睡,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梦里,我又见到天翊。
在天劫谷的雪苓花丛中,天翊四面张望,茫然若失。
我忘了天翊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只记得他救过我的命。
我走了过去,在天翊面前停下,我问他在找什么,他却仿佛既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怅惘地四处寻找。
不远处,羽洛走了过来,眉目淡淡,浅笑盈盈。
天翊惊喜地冲过去握住羽洛的手,留下我浑身僵硬地独自站在雪苓花丛中。
后来,天翊牵着羽洛的手从我身边走过,他们看也没有朝我看上一眼,仿佛我只是个影子……
“雪颜姑娘,雪颜姑娘,你醒醒——”耳边忽然有人在叫。
我睁开眼睛,恍惚中万分庆幸——还好,只是一场梦而已。
然而刹那之间,我立即清醒过来,胸中一疼,一口鲜血咳了出来——原来,现实比梦残忍千倍。
“雪颜姑娘,你怎么了?”忆冰惊慌地大声叫道。
我伸手去捂忆冰的嘴,却已来不及,古天鹰冲了进来,看见被头的血痕,眸子一收,眼底一片疼痛。
“冰儿,你先出去。”古天鹰哑声道。
忆冰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古天鹰一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古天鹰大步走到床边,眼神一下锐利得令我害怕。
“雪颜,你宁可忍到内伤,也不愿在我面前流一滴眼泪吗?”古天鹰声音中饱含压抑的愤怒与酸涩。
“天鹰,我没事。”我轻描淡写地道:“只不过旧伤复发而已。”
“旧伤复发?”古天鹰怒声道:“为何早不复发晚不复发,偏偏在天翊走后复发?”
我知道骗不过天鹰,索性低头沉默。
“雪颜,为什么一定要在我面前假装坚强?”古天鹰放缓了声音道:“你说过,我们是一生一世的好朋友。难道在朋友面前,你也要如此虚伪地隐藏自己吗?”
其实,我何曾刻意隐藏什么?只是,一切好像全都不由自主。我不习惯在人前太过悲伤,我只习惯在暗夜里独自哭泣。
面对古天鹰的质问,我除了沉默,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古天鹰深深叹了口气,忽然一伸手扶住了我的肩道:“雪颜——我只是想陪你度过人生最艰难最黑暗的时候,我不会奢望你的一生一世。你这样的女子,原本就该被人当作最重要的去珍惜。而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已经永远给了两个孩子。翼若将军说给我二十五天的时间去争取,可是我不想去争取什么,因为你值得拥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
古天鹰放开我的肩,转身走了出去,一直走出军营小院的大门。
我的鼻子突然有些酸。天鹰走了,走得那么干脆。如果他再多留片刻,我一定会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大哭。
而他走了,忆冰和望南走了进来,我只能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挤出一丝笑道:“冰儿,南儿,你们父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偷听人家谈话不好?”
两个孩子红了脸,忆冰道:“对不起,雪颜姑娘,我们只是……只是关心父亲……”
“我知道。”我对忆冰招了招手,忆冰来到床边坐下,我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我没有怪你,只是以后不要了……你父亲,他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你和南儿,也是天下最好的孩子。你们要好好照顾父亲,体谅父亲,不要惹他生气……将来,希望你们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雪颜姑娘……”忆冰难过地抓住了我的手道:“你也是关心我父亲的,是不是?你是因为我和哥哥,才不愿意嫁给我父亲的吗?可是我和哥哥将来会长大,会离开父亲。到时候,他就会一心一意地陪伴着你了……”
“冰儿,”我的食指放在忆冰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父亲和我是朋友,我们做朋友,会比做夫妻轻松得多。而朋友之间的情谊,有时候并不下于夫妻。你明白吗?”
忆冰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冰儿不明白,但是冰儿知道,朋友常常会分离,夫妻却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你父亲和你母亲一生一世在一起了吗?”我脱口问道。
忆冰怔了一下,忽然红了眼圈不语。
我自悔失言,拍了拍她的头道:“对不起,冰儿……现在好像已经过了正午,你们吃午饭了么?”
忆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呀”的叫了一声道:“父亲方才正在做午饭,这会儿估计已经熟了,我去看看——”
忆冰冲了出去。
望南瞥了一眼忆冰的背影,又看了看我,忽然用大人成熟的语调道:“雪颜姑娘,父亲告诉我,不要勉强女孩子去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即使我也很希望你嫁给父亲,但是倘若你不愿意,我也决不会多说一句。”
看着望南稚气未脱的脸,听着望南天真的声音,我不由觉得又感动又好笑。想天鹰他有儿若此,亦足可欣慰了。
“我去帮忆冰看看饭熟了没有。”望南又看了我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我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慢慢下了床,此际才感到肩头伤口的痛疼,原来竟是这样疼。这两天以来,全身一直好像麻木了一般。除了胸口处水火交融的煎熬,别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忆冰和望南端了饭菜进来,一共三个小菜,每人一碗米饭。
将饭菜摆好,忆冰怅怅地道:“父亲本来说要做六个的……”
“三个已经很好。”我笑了一下,道:“咱们吃吧。”
大家默然举箸。没有了天鹰在场,好像谁都不愿意多说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