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翊,放了他吧。”我走近天翊身旁,挡在连乔面前,哀求道:“他从小被父亲送往边疆,根本不清楚王都中的权力争斗,他只不过是他父亲的一颗棋子罢了……在羽族边疆,还有一个可怜的姑娘在等他——”
“你有什么资格帮他求情?”天翊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我,冷然道:“你需要做的,是执行你的任务,而不是去怜悯乱臣贼子!”
“天翊,你何时变得这样冷血?”我痛声道:“你父王已经赦免了他的家人,你又何必一定要他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天翊阴冷地道:“留着他,叫他将来为父报仇么?”
“不会的!连乔公子——”我转向公子连乔,急急地道:‘你的父亲是自杀身亡,不是被人杀死。你向天翊保证,保证你将来不会寻仇——’
“大丈夫何惧一死!”公子连乔打断了我的话,突然笑道:“雪颜姑娘,没想到我连乔临死之前,还能交到你这个朋友。上天真真待我不薄……你不要为我求情了!这冷血王子,你求了他也没有用,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不,天翊不是那样的人!”我上前一步,跪倒在天翊面前,凄声道:“天翊,你向来心地仁善,待人宽厚。你决不会滥杀无辜之人,对不对?”
“呵呵,心地仁善,待人宽厚——”天翊冷笑道:“雪颜姑娘,承你夸奖,可惜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今日的我,将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
泪水涌上我的眼眶,我闭上了眼睛,痛楚地悲声道:“天翊,你怎么可以变得如此冷酷……”
“你想要我怎么样?”天翊的声音中满是讥诮,无情地道:“还像从前那样对你百般怜惜吗?那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再有。现在的我,心里对你只有厌恶!从前有多少怜惜,现在便有多少厌恶!”
“天翊……”我泪流满面,瘫坐在地。所有的自尊和骄傲都被践踏在尘埃。
“雪颜姑娘,你起来!”公子连乔悲怒交加,对我喊道:“我这一条命不值得你如此……若念当日茶楼情谊,你便起来一剑杀了我吧!”
我站起身,颤抖着化出白羽剑,一剑砍向连乔身上——
公子连乔闭上了眼。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遍身绳索已然断落在地。
“雪颜姑娘,你……”公子连乔愕然。
“去找你心爱的姑娘吧——”我缓缓道:“她一定等你等得很苦……去找到她,给她幸福的一生。永远不要再参与权力的争斗,不要再做一颗可悲的棋子。”
“雪颜姑娘,谢谢你!”公子连乔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但是我不能连累你——何况,我也根本走不脱。”
一团冷光凝在公子连乔指掌间,他笑道:“能够稍微有些尊严地死去,我已经很满足了——”言罢,他举掌向自己头顶拍下。
我衣袖一拂化去了他的掌力,道:“我说了,让你走!走不走得脱,你也总要试一下。不为你自己,也为那苦苦等候你的姑娘——”
“好,那我就试试——”公子连乔一声悲苦的笑,俯身背起丞相的尸身向惊鸿岭的方向飞速掠去。
天翊微眯了双眼,眸子中透出一道凌厉的寒光,转瞬间天劫射日弓已握在手上。
“天翊……”我慢慢开口,平静无波:“我拿羽洛的去向,换他的命——”
天翊眉心一跳,正欲拉开弓箭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说——”天翊的声音有些颤抖。
“三天之后,等我确保他到了安全地界,我会告诉你。”我看着公子连乔的背影,淡声道。
眼前寒芒一闪,天翊的银月剑指向我的胸口,眼底压抑着火焰,天翊一字字道:“雪颜姑娘,从前,我因怜惜小洛而怜惜天下所有的女子。而今,不要让我因厌恶你而厌恶天下所有的女子!希望你遵守诺言。三天后,我在王宫等你——”
天翊说罢,展开雪色的羽翼倏然而去,留下我愣在原地。
即使在雪域之原最冷的深处,我也不曾感受到此刻这样的彻骨寒意。
一字字,伤筋动骨。一字字,泣血锥心。一字字,将我的魂魄打入炼狱……
原来,原来……他竟是这般厌憎于我……
可笑,可笑,我这般自作多情,自以为付出的爱感天动地,其实我感动的只不过是自己。在别人眼里,却无非是个笑话而已……
我抚着胸口,锥心的痛化作一抹凄冷的笑。
三天后。
我没有去王宫,我派人传信给天翊,我在惊鸿岭上等他。
朝霞如血,薄雾弥漫。
轻轻抚摸着山岩上敛云留下的字,我化出白羽剑,一字一字,将它重新刻划。
当“成”字收笔,我听见天翊降落在我身后的声音。
我没有转身,只含着一丝凄凉笑意,悠悠道:“天翊,想知道羽洛在哪里吗?拿出你的剑——如果你胜得过我,我就告诉你。”
“你以为我会对你心软吗?”冰冷的、无情的声音。
我转过身,晨雾中,细细打量那曾经温暖如秋日艳阳、而今凛冽如万年寒冰的眼睛。我轻轻笑道:“会不会心软,试过才知道……说的都不算,做的才算——”
天翊没有再说话,银月剑已握在手中。
“动手吧——”天翊道。
我剑花一挽,一道银光流星般向天翊刺去——
天翊的剑化出一团银月之光,将我的剑圈在中间。
流星袭月,万点寒芒迸射——在天翊摧天灭地的力量漩涡中,我的剑化作白羽,碎成千片,雪花般在朝霞晨雾里飞扬。
我眯了眼睛,看着那碎裂飞扬的白羽,我知道,一切到了结束的时候。
银月剑剑势未收,直直刺向我的胸口。我不躲不避,浅笑以待。
银月剑在触我衣衫之时,硬生生向上斜斜一提,剑尖没入我的肩头。一团鲜血涌流而出,瞬间染红我肩头的白衣。
天翊微微一怔,眼中却未起半丝波澜,只淡淡道:“现在,可以说了么?”
雪花般的白羽一片片从我身上拂过,有几片触着我的脸,有些痒。
我看着天翊,咬着牙齿凄然而笑:“我为你几度九死一生,却只换得你……换得你……如此相待……很……很好……”
天翊没有说话,眼神是一片无际的荒凉与冷漠。
“其实……那个地方,咱们曾经去过……”彻骨的绝望和着肩头的痛楚击垮了我的意志,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天——劫——谷——”
我不知道天翊有没有听清这最后的三个字,强撑着说完,我已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昏倒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