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该如何是好?倘若任由马继续乱跑,跑进敌人的包围圈,其后果可想而知。
“陛下,除了强行跳车,别无他法。”穆昔颜倚靠着马车厢入口边,伸出一只手扶着向外看了看,继而转过头看着无限愁苦的我,微笑道。
“跳车?”马车着实颠簸的厉害,我也只好扶着车壁,小心翼翼地向车门移去。疾驰的马车带起的风掀动着车帘,即使天色很暗,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两旁的景物正以疯狂的速度后退着。
我有些后怕地向车内缩了缩,心惊胆颤地问道:“你可会轻功?”若是不会的话,我们在被杀死前就该先摔死了吧?然后史书上就该添上这么一笔:史上第一个摔死的皇帝……
“我的功夫,陛下难道不知?”他反问道,“相信我,定能护您周全。”
是了,就凭穆昔颜当年掌握绝对的生杀予夺的能力,令所有人闻之胆寒的武功,我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于是我放心地随着穆昔颜走出车外。
“到了下一个拐角处,车速会适当减慢,该是跳车的绝佳时机。”他不紧不慢道,好似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做到毫发无伤,我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马车不断接近着那一点,五秒,四秒,三秒,二秒,一秒。“陛下,冒犯了。”他修长的手臂蓦地在我的腰间收紧,未等我反应,便纵身一跃。
不对劲,我完全没有感觉到腾跃而起的轻盈,反倒是直直坠落了下去。强大的惯性作用下,我们连滚了几十圈才缓缓停下,只是,为何我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
未等我细想,忽然耳畔蹄声如雷,数百乘马疾风般的席卷而来,我正暗道不妙,为首的骑士却疾驰到我的跟前,一抬手,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下,而紧接着,他身后的上百骑马一同发出长长的嘶鸣,竟然令行禁止,齐齐地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臣等护驾来迟,望陛下宽恕。”我这才惊觉,这是,朝廷jinei军!他们怎么会?只有一种可能,穆昔颜,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与我一同回宫,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根本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
腰间的手蓦然一松:“陛下,现已安全了。”我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还压在穆昔颜身上,我的脸倏地一红,连忙站起身。他似乎轻轻喘了口气,才从地上缓缓直起身。不对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我凝视着他,试图找出些破绽。他的面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苍白,只有嘴边,仍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陛下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作甚?”他浅笑着问道。
“你,”我沉声到,“给寡人转过身来。”
他无可奈何地笑笑,也只好依言将后背转到我面前。本只是猜测他大概是受了伤,此刻的情景却着实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他背后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活着些泥土染遍,透过磨损的衣料隐隐看到里面一片血肉模糊。我早该猜到,他根本就没用任何轻功,而是用自己的身体后仰承接了两人倒地时剧烈的撞击与摩擦。
“你,你的武功呢?”我有些结舌。
“那次重伤损坏了全身经脉,怕是永远也发不了内力了。”穆昔颜风轻云淡地解释着,仿佛只是磨损了一块皮,而非被废去十几年的功力。难怪他要依赖于陆夕玦的保护,他根本早已无力自保了。
我的喉咙不知被什么堵住了,竟说不出一句话。直到陆夕玦赶过来焦声询问,我才回过神急令回宫,请来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吴梓贤老太医替他治疗。
吴梓贤出来后,我忙一把拉住他,询问里面人的伤势。吴梓贤捋了捋胡须,道:“国师此番只是受了皮外伤,我已开了药,只需敷上几日便无大碍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吴梓贤又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只是,有些话,臣不知当不当讲。”
“吴太医请将。”
“国师一年前似乎受过极重的伤,经脉俱断,五脏俱损,若非一直靠着些名贵丹药吊着命,恐怕早已……”
我怔了怔,他那时的伤,居然这么严重吗?而我却仍一直顾忌着一个将死之人。我挥了挥手,示意太医退下,而后一脚踏入了凤翔殿。凤翔殿本是女帝的后宫之首所居住的寝殿,无奈我宫中除了自己的寝殿便只剩下后宫空荡的宫殿了,而国师与女帝同居一室于情于理都是不容的,我只好暂时委屈一下穆昔颜住在这里了。陆夕玦却极不放心,硬是要住在了隔壁。我只能表示无语,萧绛虽然胆大,却还不至于有能入皇宫撒野的能力吧?
我进屋的时候,穆昔颜正卧在床上假寐,清秀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极为恬静。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却只是眨了眨眼,道:“臣有伤在身,还望殿下恕臣不便行礼之罪。”
其实他即便没有伤,又几时行过礼呢?又在装模作样。我对着天空翻了翻白眼,轻轻坐在了床边:“伤口还疼吗?”
穆昔颜轻声一哂,悠然答道:“虽不是很疼,但恐怕今夜也不便给陛下侍寝,更何况,我只是暂住于此,陛下还没有给我一个名分。对我,总归是不公平的。”
我……被这么一调侃,心底的沉重倒是一扫而空。
穆昔颜便是这般聪慧。从来不需要对方开口,他只要用他一双墨玉般的双眼微微一瞥,便能清楚地洞察你心中所思所想。
我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你好好养伤,寡人明天再来看你,白天的赌约,必然也给你一个交代。”
其实我早该想到,穆昔颜根本就没什么第四第五种办法,只是笃定了能够得到我的信任,而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的的确确是被他打动了。这其中还有个最根本的保障:一个将死之人,是决计没什么理由来争夺这个位置,我交付给他兵权,只怕是早晚的事。
“陛下,”在我踏出凤翔殿的最后一刻,背后又响起他清浅的声音,“关于处理内奸的事,最好是三思而后行,总会有,比完全的杀戮更好的办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