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墨叹口气,将她抱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幽幽的说:“翩翩,他会有一个好的归宿的,但是,那个位子,真的不适合他……”
翩翩将头埋到他的怀里,颤抖着说:“我明白……可是……我真的很难受……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宇墨不再说什么,叹口气,将她紧紧拥住,沉默了。
之后的几天里,宇墨回来之后都是一副疲惫的神情,有时还会默默的发呆,虽然他不说,可是翩翩知道,那掩藏在冷酷坚毅的外表之下的,也是一颗同样柔软的心,他也在痛着、挣扎着,只是他的抱负、他的梦想,不允许他后退,哪怕只是一小步的后退也不允许!
翩翩只能在心底默默的祈祷,希望太子也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不要落得凄惨的下场。
这一天,宇墨刚刚去上朝不久,突然从宫中又回来了,一进门就疾步跑到翩翩房中,焦急的催促着:“快!翩翩,换衣服,父皇要见你,立刻、马上!”
翩翩有些心惊,脚步也有些不稳,连忙追问:“怎么了?难道是父皇......”
宇墨连忙安慰说:“不是,父皇还好,虽然有些微恙,但还算好。他点名要见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跟你说,亦或者是想念你了,你也知道,父皇一直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的,似乎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吧?”
翩翩点点头,急急忙忙的到内室去换衣服。
两人收拾妥当,一起乘了马车往宫中急急而去。
翩翩坐在马车上,有些忐忑不安的,宇墨伸出手,紧紧的握住她的,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安慰她说:“别紧张,没事的。你也知道父皇很疼你的。”
翩翩点点头,强自镇定,还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知道,我没事。”
因为有皇上的旨意,马车长驱直入,一直到距离皇上的寝宫不远处才停下来。
宇墨将翩翩从马车上抱下,乐公公早已在外面等候着,见他们过来,即弯腰行礼,嘱咐道:“洛侧妃,皇上今儿一早醒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还老是咳嗽个不停,又是不肯看太医,您还是多劝劝他。”
翩翩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乐公公:“乐公公,父皇到底为什么要见我?”
乐公公又弯弯腰:“老奴也不知道,皇上一醒来就问您多久没有来了,老奴说您来了几次皇上都有国事,您不敢打扰就回去了,然后皇上就说,让三王爷带您进宫。”
翩翩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乐公公。”
乐福贵再弯弯腰,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折煞老奴了......”
乐公公将他们引领到皇上的寝宫之中,天元帝从龙案前抬起头来扫视了他们一眼,暗淡的目光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来,翩翩,坐吧!”天元帝往日威严的神情全都消失不见了,他制止了他们行礼,指指面前的椅子说:“坐吧,不必拘谨。”
翩翩和宇墨便坐下了,天元帝看看宇墨,犹豫了片刻,从龙案前走出来,说:“朕昨天做了一个梦,你们知道是什么梦吗?”
宇墨和翩翩对视一眼,摇摇头,天元帝看着他们,幽幽的说:“朕梦见了一个故人,她和翩翩长得很像。”
宇墨和翩翩揣摩不透皇上的意思,皆不敢应话。
天元帝又看了他们一眼,返回案前,从后面的书架上抽出一卷画,对翩翩招招手:“翩翩、宇墨,你们过来。”
两人连忙走到天元帝身边,顺着天元帝的指向,看向那副已经展开的画卷。
“翩翩!”宇墨惊叫道。
翩翩也仔细看了一眼,不解的问:“父皇何时留有儿臣的画像?”
天元帝看看他们,憔悴的面容上闪现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低低的说:“这不是翩翩......是羽陵。”
翩翩惊讶的张大了嘴:这就是传说中的宜阳郡主--沈羽陵?
为什么,她和她长得那么的相似?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翩翩脑子一片混沌,她呆呆的看着那副画像。
话中的女子,身着的正是翩翩曾经穿过的那身蓝色舞衣,眉目清秀、眼神灵动,唇边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她的指尖轻拈一枝红梅,正在轻轻嗅着那梅花的芳香。
翩翩收回视线,看向天元帝,更是惊讶了。
天元帝的目光也凝聚在那副画上,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迷恋,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面容,好像,那不是一幅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翩翩心底有着微微的震撼,她一时竟迷茫了,皇上叫她来看这幅画,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深意?
天元帝许久未语,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没有出来。
宇墨正要呼唤一声父皇,翩翩连忙制止了他。
别去打扰他的回忆,尽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还不是有着凡人一样的深情?还不是有着凡人一样的伤与痛?
还是天元帝自己从那些遥远的过往中醒了过来。
他收起画卷,看看翩翩,开口问道:“翩翩,你确实是你父母的亲生女儿吗?”
翩翩愣了一下,连忙点点头:“回父皇,当然是!父母还在的时候,接生婆还到我家来用过饭呢,还说起了当初我出生的事。”
天元帝叹口气说:“朕怎么总觉得,你和她也许会有什么渊源呢?”
翩翩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天元帝自己又说道:“朕这几日心力憔悴,总是想起那些过往。昨晚,朕又在梦中和羽陵相遇,她......她告诉朕,她的心还在......她说她还有牵挂......可是,她又怎么会在呢?那么高的悬崖......她又有什么牵挂呢?难道是孩子?可是,她并没有留下血脉......”
翩翩见他情绪有些不稳,连忙安慰说:“父皇,也许她所说的牵挂是您呢!”
天元帝苦笑一声,摇摇头:“不可能......她那么恨我......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干脆的答应远嫁异国。”
翩翩咬咬唇,看了宇墨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皇上,宇墨悄悄伸手握住她的,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示意她安心。
天元帝突然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喉咙也变得嘶哑,宇墨忙对着外面的宫女唤道:“太医......快去传太医!”
天元帝制止了他,要他暂避一下,将门带上,他要和翩翩单独说几句话。
宇墨犹犹豫豫的向门口走去,又不放心的回头看看翩翩,翩翩微微一笑,像方才他安慰她那样,给他一个宽心的笑容。
宇墨带上门,先到偏殿等候去了。
天元帝看看翩翩,坐回到椅子上,看脸上的神色,也已经从那遥远的往事中,走了出来。
他看看翩翩,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吧?”
翩翩先是愣了一下,转念一想,皇上既然这么问,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那么多他的眼线,怕是瞒也瞒不住,遂坦然的回答:“儿臣略略听说了一些。”
天元帝深沉的一笑,直接开口揭穿她:“你不是略略听说了一些,你是完全了解,甚至比朕知道的都早吧?”
翩翩有些惶恐,天元帝的话似乎有指向宇墨的意思啊!但是她不能承认,却也不能否认,谁知道皇上到底知道多少呢?
见翩翩不说话,天元帝又说:“那个进宫告状的人,是宇墨弄进来的吧?还有那个死了女儿的老头,也是他怂恿着去告的吧?陈家里通外国的证据,也是宇墨早就找到,最近才放出来的吧?”
翩翩的冷汗一滴一滴的落在后背,她真的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天元帝看看翩翩坐立难安的样子,又问道:“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要让你过来吗?”
翩翩赶紧摇摇头,如实回答:“回父皇,儿臣不知。”
天元帝抬头看向窗户外的白雪,幽幽的回答:“朕这几日很烦闷,突然开始思考,当年选择争取这个位子,到底是对还是错?”
翩翩对当年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并不了解里面的真相,不敢妄自开口,只好继续沉默。
天元帝又是幽幽的口气:“朕的儿臣们,也想坐上这个位子,所以用尽了手段和心机,又焉知多年以后,会不会后悔呢?”
翩翩还是不敢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天元帝的话,让她揣摩不透,但隐隐的为宇墨捏了一把汗。
天元帝也不看她,继续说道:“坐上这把龙椅,就意味着登上了权力的最高峰,却也会因此失去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很多的东西......人前的风光和威严,人后的却是孤独和凄凉,他......真的想好了吗?”
翩翩心跳几乎停止了,她清晰的感觉到,天元帝已经完全了解了,宇墨一切的行动和计划,他却不肯当面去问他,而是选择来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
翩翩很想否认他的话,或者为宇墨辩解什么,可是,她却又清楚的明白,天元帝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既然点明了,就是已经心中有了决断,不会因为她的话,而有任何改变。
那么,天元帝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他是在试探还是在透漏什么?他是在埋怨宇墨用尽心机算计自己的兄弟,还是别的什么?
从前多少次的危难,都是宇墨将她挡在了身后,将那狂风骤雨阻隔在她的身外。如今,他也许面临着未知的危机,自己应该怎么做?
翩翩突然在心底笑了。还用说吗?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如果此时不能携手共度难关,那么以后的风雨人生,要如何去共进退呢?
翩翩淡淡一笑,对天元帝弯腰,恭恭敬敬的大胆回禀道:“父皇,自古以来能者得天下,先皇如此,父皇如此,未来大盛朝的新君必定也是如此。人各有志,有人想要小家的团圆,有人想要大国的安定,可是,生不逢时,有些人要想实现自己的宏图伟业,用些心机和智谋,或者付出代价,都是必然的,如果人人都贪恋安定和暖暖的温柔乡,这天下岂不是乱了?”
天元帝猛然回头,凌厉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看透。
翩翩心中一惊,手心里都是汗,强自镇定的继续说道:“可是,如果能让有才能的人,有平等的拥有权力的机会,他又何必费尽心机去做那些,他自己也很痛苦的事呢?”
天元帝的目光一直紧紧的追随着她,静静的听她说完,突然开口问道:“你不是一直想要逃离宫闱吗?如何此刻这么费尽心思的替他说话?”
翩翩坦然一笑:“回父皇,儿臣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就不单单只是同享富贵,还要有一起迎接风雨的准备。”
天元帝突然笑了,他的眼神中甚至隐隐现出一丝骄傲:“墨儿居然这么有本事,连你也开始站在他这一边了?”
翩翩低头,不说话。
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内心的挣扎困苦,又岂是外人所知晓的?
“翩翩,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叫你来吗?”天元帝突然开口。
翩翩摇摇头。
“因为,朕不想留下遗憾,不想朕的孩子要走和朕一样的路。朕一直视你如女儿,朕也知道你的命格,你......你心存善念,不是狭隘之人,又是唯一能改变他的人,朕希望你能时时刻刻提醒宇墨,善待自己的手足。别做让自己后悔、痛苦的事。”天元帝一字一句,低声却有力的说道。
翩翩连忙跪下,叩头说:“儿臣一定做到,只是......儿臣斗胆说一句:望父皇三思,择贤而立,避免纷争。”
天元帝大怒:“大胆!朝事岂可是你一个女流之辈可以左右的?”
翩翩忙以头伏地,不敢再说。
天元帝冷冷的说:“你逾越了!”
当翩翩从内殿出来的时候,宇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一把抱住翩翩,后怕的说:“我不知道父皇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听到父皇发脾气了。到底怎么回事?”
翩翩想起临出来的时候,天元帝的警告和另外一件他交代的事,便微微一笑,隐瞒说:“没事,父皇想问我当年的事,怀疑我的身世,可是,我就是爹娘的女儿,哪会因为一场梦,就改变了呢?父皇很失落罢了。”
宇墨点点头:“你别怪父皇,他心里有苦衷。”
翩翩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我不会的。我们走吧?”
宇墨又要进去告退,翩翩拉拉他:“父皇说不用了,走吧!”
两人便离开寝宫,出宫而去了。
翩翩悄悄凝视着身边的宇墨,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
宇墨,你可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中,他......算了,父皇最后要我保守那个秘密,我怎能言而无信呢?他的苦心,你早晚会明白的......
太子宇轩一步一步走到冷宫前,抬手去推院门,看守的小太监低声制止了他:“太子殿下,皇上交代过,任何人不得进去......”
太子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决和冷漠,低低的呵斥:“滚!”
小太监原地不动,太子斜睨了他一眼,伸手又去推门,小太监用身体挡住,又要解释,太子闭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冷冷的低喝:“我再说一遍,滚!”
小太监还想再说些什么,太子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迎面刺来。
小太监大惊,忙向后一躲,短剑刺在他的手臂上,顿时鲜血淋漓,小太监一声惨叫,连忙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太子一脚踢开院门,大步向破旧的房中走去。
太子妃陈珉卉正蔫蔫的躺在冰冷坚硬的床上,呆呆的仰望着屋顶,即便是破门的响声,依然没有将她从呆滞的状态唤醒。
太子丢下短剑,疾步向前,跪倒在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低低的呼唤着:“卉儿......卉儿.......”
太子妃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她扭转头来,定定的看着他,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殿下......”她虚弱的呼唤着。
太子的泪水也落了下来,滴在她苍白的手上。
太子妃努力的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抹去他的泪痕,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的安抚:“殿下莫哭,臣妾没事......臣妾很好......”
太子将她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声音颤抖着:“卉儿......卉儿,我们回家.....本宫来接你回家......”
太子妃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轻轻摇摇头:“不,臣妾是有罪的人......殿下快走......告诉父皇,一切与你无关,是臣妾的错......”
太子的泪水更加汹涌,他坚定的摇摇头:“不!卉儿,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太子妃苦涩的笑了,她幽幽的说:“殿下......陈家犯下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臣妾不是不明白,只是为了心安罢了......那毕竟臣妾的父亲和手足,臣妾岂能坐视不管?臣妾只恨牵连了殿下......臣妾对不起你......”
太子摇摇头,红肿的眼中是满满的柔情和怜惜:“卉儿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个位子谁想要就给他去吧,我只要有卉儿在我身边......我只要卉儿......”
太子妃紧紧的闭上双眸,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汹涌的泪水。
太子站起身,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房门走去。
太子妃虚弱的靠在他的胸前,没有一丝力气去反抗,她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的抱紧他,生怕一松手,就隔了天涯......
太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刚刚走出破败的冷宫,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哗啦啦的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子一贯温润如玉的脸上,依然那么平静,他淡淡的开口:“让开!”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却又是那么的坚决,不容忽视。
已经是一名普通侍卫的昭贤也在其中,他的手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那长枪几乎就要被他折断了。
如今他的身份卑微,没有人会再听从他的号令。
那个顶替他的副统领刘一桐向前一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说:“太子殿下,您已经惊动了皇上,还是赶快将太子妃放下,快回东宫去吧?”
太子没有看他一眼,冷冷的开口:“让开!”
刘一桐没有动,太子继续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他的气势说不出来的强大,这是所有常在宫中的官兵,从未曾见过的,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通道。
太子继续向前走去,他的背影是那么的苍凉和孤独,又是那么的坚定和挺直。
也许是太过于虚弱,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几次几乎跌倒,离他不远的昭贤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太子稍稍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动,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昭贤有些动容,低低的唤道:“殿下......”
太子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沉重的向前走去。
“站住!”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匆匆赶来的天元帝。
太子略略停滞了一下,又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向前走去。
天元帝的眼中隐隐现出重重的怒火,他再次大喝一声:“你给朕站住!”
太子缓缓回过身来,还是那样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眼神,是那般的疏离。
天元帝的心狠狠的一痛,竟有些无语。
见天元帝没有开口,太子如木偶一般,又抱着近乎昏迷的太子妃踉跄着向前走去,这一次,天元帝没有再开口阻止。
将太子妃小心的搁置在东宫的床榻上,太子疲惫的瘫软在床边。
太子妃还在昏迷中,太子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她苍白却娇美的面容,唇边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卉儿,我们回来了,回到我们的小家了。你看,桌上还有你喜欢的红梅,那是我给你摘的。尽管你不在,但是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所以......我每天都会让人摘了摆放在那里,好让你回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卉儿,我知道你难过......孩子没有了......我也很难过,我每天都在期盼着他的出生呢!可是......没关系,我们还会有的......下一次,我们要个双生子,你喜欢男孩儿,我喜欢女孩儿......我们生两个,一男一女,你说好不好?”
“卉儿......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睡都睡不着......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陪我下棋,没有人关心我的冷暖......卉儿,你回来真好......”
“卉儿,你知道吗?自从你来到我身边,我才像是有了依靠......我曾经多么渴望家的温暖,可那只能在梦里才能拥有......卉儿,你说过,如果有来生,还愿意嫁给我,你可别忘了......我不要来生,我就要你现在、永远......都在我的身边......卉儿,我不要那个位子了,我只要你......只要我们的孩子......卉儿,醒过来,给我生一大堆的孩子......好不好?卉儿......”
太子妃紧闭的眼角慢慢垂下一行热泪,她慢慢睁开眼睛,在看到太子的那一刻,那眼神竟重新散发出熠熠的光彩。
她缓缓伸出手去,太子也伸出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用力的握紧,一刻也不愿意分离。
“殿下......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即使到了黄泉路,喝了忘川的水,我也依然不会忘记......如果有来生,我依然要嫁给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太子的泪水又滑落下来,身后站立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悄悄落下了泪水。
“可是,我不要你有事......无论出现什么事情,我都要你好好的活着,永远好好的......活着.....”太子妃虚弱的说道。
太子将她的手贴到脸上,紧紧闭上双目。
太子妃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她低低的说:“我如果不在了......”
太子离开抬起头,有些激动的打断她的话:“不!卉儿......不会的......”
太子妃又努力绽放一个笑容,低低的说:“我是说如果......”
太子摇摇头:“没有如果......”
太子妃艰难的点点头:“好,没有如果......你一定要记得,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好好的活着.......”
太子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太子缓缓回头,呆滞的凝视着跟随而来的天元帝。
天元帝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皆退下。
太子和太子妃又回过头来,彼此互相凝视着,好像这个世界,一片静寂,彼此眼中就只有彼此,没有他人......
天元帝幽幽叹口气,低低的说:“别怪父皇!你们陈家做的事,谁也救不了......”
太子妃的眼睛紧紧的闭上了,稍顷,又慢慢睁开,她也低低的说:“父皇,儿臣不怪......是儿臣错了,不关太子的事......”
太子用手轻轻掩上她的口,焦急的说:“不!卉儿......我们一起承担!”
天元帝低声说:“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一国之储君,岂能如此感情用事,不分轻重!”
太子松开太子妃的手,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伏地,哀求道:“父皇,请废了儿臣的储君,儿臣不要做什么天子,儿臣只求父皇饶过卉儿......她是没有办法......”
天元帝大怒,豁然起身,冷冷的反问:“轩儿,你在要挟朕吗?”
太子伏地不起,痛哭失声:“父皇!儿臣不要这个储君!儿臣真的不想要!为了这个位置,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夫妻难成夫妻,儿臣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儿臣求父皇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求父皇饶恕卉儿和......”
天元帝冷冷一拂衣袖,大声喝止:“够了!够了!你太让父皇失望了!”
太子还在地上长跪不起,天元帝大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目光如炬的直视床上的太子妃,冷冷的开口:“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太子妃心惊的对上天元帝冷厉的双眼,她在那双狭长的眼眸中,看到的是不可言说的深意。她的心,瞬间像是堕入了无底的深渊。
是啊!太子这样的结果,是她想看到的吗?不,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她的家人,太子何以落得如此境地?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脱离这本不该沾染的一切?
他是那么的温柔,他是那么的善良,像那水中绽放的白莲,不染人世间的一切尘埃,可是,她却给他添了污秽......要怎么做,才能还他一片清明?
天元帝留下一个复杂的眼神,大步离去。
太子妃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伸手探向太子:“殿下......”
太子连忙起身回到床前,将她拥入怀中。
她抬头看看他,唇边绽放一个凄美的笑容:“抱着我,多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太子点点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宁静的内室里,仿佛冬日的寒冷已经散去,只有那身边的人儿,像灿烂的暖阳一样,留给他们值得回味一生的温暖。
一晃三日过去了,天元帝没有再来,也没有颁布关于陈家和太子、太子妃的任何旨意,仿佛一切都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可是,真的过去了吗?还是......还是他在留给他们最后的时间?
三日后,以王宰相为首的朝臣在朝堂之上,郑重提出要严惩陈家,皇上准奏,将陈家抄家,以叛国罪论处,又将所涉及的陈家族人一并问罪入狱,三族以内成年男子皆被判了斩首,只留下老弱妇孺充军发配。
陈家的罪和当时的洛家有所不同,洛家虽可恨,毕竟是针对的民间,而陈家则是出卖国家利益,岂能不从重定罪?
皇上却没有提及太子妃,他知道,她也是个聪慧的女子,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维护自己和太子的尊严。
王宰相等人又提出废太子,皇上却一言不发的冷冷拂袖离开了大殿,没有人能体会皇上的深意。
宇墨回家后,向翩翩讲述了朝中的反应。翩翩默默听完,只低低的说了一句:“王爷,善待太子和你的所有兄弟......谨言慎行、适可而止。”
宇墨点点头,脸上也是一脸沉痛:“本王知道,可是,历朝历代通往那把椅子的路,哪一条不是鲜血铺就的?最起码,我不会要兄弟的命。”
翩翩泪光盈盈:“可是有些伤痛,也许,还不如要了他们的命呢!”
宇墨将她揽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低低的说:“翩翩是在怪我吗?”
翩翩摇摇头,戚戚的说:“我不怪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你得到了一些,也会失去另外一些的......”
宇墨将她紧紧的抱住,贪恋的嗅着她的发香:“我不会失去我的翩翩的,对不对?”
翩翩却没有开口,她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沉默了。
靳宇墨,就算是你做了天子,也不是你想留的东西,就一定会留住的,也许,反而会失去的更多更多......就像父皇......
太子妃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脸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看起来,似乎风暴已经离开了,虽然陈家已经败落,皇上却也没有提起如何处置太子妃。
可是......一切果真如此平静吗?
没出几日,王宰相等更多的人,又一次提出废太子,理由是,太子妃严重干扰了当时追查陈家罪责的事,还买通证人,意欲制造假的证据,而太子不但不制止,反而私自将被关押的太子妃从冷宫中带出来,至今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样草率又意气用事的做法,绝对不是一个储君应该有的。为了大盛朝的百年基业,当择贤而另立储君。
天元帝再一次冷冷的拂袖而去。
宇墨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在父皇的心里,太子那么的重要,他明明对他有着很多的不满意,明明有着很多的对大盛朝未来的担忧,却依然不肯废储。那么,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靳宇墨的一腔报国的热忱,又哪里有机会去施展呢?
宇墨最近很沉默,翩翩知道他心里失望和难过,可是,又能怎样呢?难道现在就去发动兵变、推翻政/权?逼皇上另立吗?皇上的深意,又有谁能明白呢?
不,他靳宇墨虽然野心巨大,但是杀兄弑父的事情,他却还是做不来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会善待他们,不会赶尽杀绝的。
朝中要求废储的呼声越来越高,很多朝臣都早就知道皇上对太子不满了,落井下石、另择良木的人不在少数。
这些事情也恰到好处的传到了病榻上的太子妃耳中,她凄然一笑,微微阖目,两行清泪滑落。
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就算是太子依旧爱她,就算是太子拼了命的护着她,她又有什么颜面误了他?
是陈家对不起他,将他牵连了进来。能有什么办法来洗脱他的责任呢?能有什么办法来阻止局势的恶化呢?那日皇上的眼神,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陈珉卉幽幽的笑了,虽然眼角残留着泪痕,心底却是轻松了。
她多么的爱他呀!曾经只是因为太子妃的光环,才愿意嫁给他的。可是,老天真是厚待了她,她没有想到,他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重情、那么的厚义,仿佛这是一场豪赌,她居然赢了。
他对她那么的好,那么小心的呵护着她,让她知道了什么是宠爱、让她知道了什么是幸福......值了!不管人生的路,是长还是短,能遇上他,她的一生,都没有遗憾了......
将视线投到桌上的红梅上,她暖暖的笑了。
他知道她喜欢梅花,无论再大的风雪,他都会让人摘了给她,甚至有时候兴起了,他还会亲自给她摘了,再温柔的插入她的鬓间。
不过不足一年的姻缘而已,却已像是相伴了三生三世,无论生死,都牵挂着他。
殿下,遇见你,是珉卉今生最幸福的事,如果有来生,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不管我喝没喝忘川的水,你都是我心底最深最深的记忆。
殿下,我等着你,别忘了,当你与我相聚的时候,手里要再为我折一支芬芳的红梅,因为那是我前生最美的回忆......你凭着那个才能找到隔世的我,我等着你......
我多想再看一眼你俊美的容颜,我多想再听你轻轻的叫一声:“卉儿......”可是,卉儿等不到了......殿下,卉儿好冷......卉儿多想再一次依偎在你温暖的怀里,就那么沉沉的睡着,永远也不要醒来,永远也不要分开......可是,殿下,别怪卉儿调皮,卉儿先走了,卉儿会在来世等着你......你要记得,卉儿最大的心愿,就是今生的你,好好的活着,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别忘了好好守着宫中的那株红梅,那是我们爱情的见证、那是我们来世相认的凭记......
漫天的飞雪又起,飘飘洒洒,将大地再一次覆盖,那些美好的、丑陋的,全都被掩埋在一片雪白之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