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寝前,籽如替穆穆换了药,欣喜于伤口愈合得快,说:“到底是给公主用的药,这样灵的。”但须臾又嘀咕,“小姐,为什么要梁姑娘装病呢?万一让公主知道她醒过来了但装着不醒,她会不会生气啊?”
穆穆那里正沉思什么,半晌才回答籽如:“我们自有我们的道理,籽如啊,千万守口如瓶,别叫公主知道她醒了。”
“那小姐是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吗?”籽如好奇。
穆穆摇头,“那晚到底谁砸碎了药碗,药碗里装的又是什么药,只有公主一人知道了。其方只知道,是那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唤醒了她。她当时还没有力气睁开眼,本想试着喊人,可只听见公主在斥骂那些宫女,她就不敢出声了。一直到人去屋空,才醒过来。”
“小姐,是公主要加害梁姑娘?”籽如听得心里发毛,凑到小姐面前低声问。
穆穆顺手摸到她的脸,堵住她的嘴说:“你说书的听多了,浑猜呢。不许你再提这件事了,知道了没有?不然万一惹怒了公主,谁都没好果子吃。”
籽如被小姐吓到,连忙答应。就寝后她倒早早入梦,还轻轻打起了鼾,穆穆反一夜不眠,心事重重。
辰光匆匆而过,初四那一日傍晚,恒亦宸来了公主的行宫,因知他是受托来看其方的,长琴应付后便自行去休息,随意他在后院走动。亦宸得知其方还未醒,不免觉得奇怪,因太医那里再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便顺道探望徐夫人,此刻则来探望穆穆。
穆穆虽年长恒亦宸好几岁,且身形修长,但因生得眉目婉约,纤秀柔美,再有恒亦宸少年老成,颀长俊伟,若不言二人有年岁上的差别,便也能将两人看做兄妹。籽如奉了茶,便掩口而笑出来,与外头这几日混熟了的宫女说,“瞧瞧,这就叫郎才女貌。”
丫头们闲来的一句玩笑话,不知能不能当真。
恒亦宸问过穆穆的伤口,得知愈合得很好,方安心,因说:“家父时常提起您,亲如生生之女,闹得忻儿不时还会吃醋。”
“多谢世叔惦记了,只是在杭城诸事繁杂来去匆匆,只有缘见过恒小姐一面,却没有好好领教世叔的指点,便这样急匆匆来了金陵,实在辜负世叔对穆穆的拳拳怜爱之心。”穆穆含笑应答,落落大方,来金陵后与亦宸几次见面算得上熟悉,但毕竟寄人篱下,穆穆还是端着侯门千金该有的仪态。
亦宸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会计较。来到金陵这些年,见过的人繁繁种种,便是算上在京城遇到的各色人物,都未曾有如同第一眼看见穆穆时的惊艳与宁静。时常感慨,真真天妒红颜,这样美好的女子,偏偏看不见这个世界。
诚然,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看清这世事不见得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看着穆穆熟稔地自己饮茶,小心翼翼地将茶碗又放回原处,只是行动比正常人缓慢些,其他并无异处。她总是这样梨涡浅笑,分明有许多的烦心事,却能叫她恬静的一笑给带走,而她也如是做出坚强的一面,好叫那些心疼她惦记她的人不要担心。佳人如斯,恒亦宸心底本是小小的涟漪,今日已泛泛成澜。
“亦宸。”穆穆忽而这样亲昵地喊他,随即道,“姐姐这里有些事想问你。”
恒亦宸见穆穆以姐姐自称,他略感不自然,但还是欣然笑道:“您尽管问,亦宸知无不言。”
“亦宸你久居京城,与皇室之人来往密切,在你看来,公主……”穆穆停了停,似乎在感觉门外是否有人迹,确定无碍后,方道,“公主为人如何?倘若只以善恶来评判呢?”
恒亦宸呵呵笑起来,语气无奈:“评论这位公主,简单的善与恶是远远不够的。譬如她虽然与忻儿姐妹相称感情热络,却也会耍性子闹脾气把忻儿赶出宫,但没过几日心情又好起来亲自出宫来接忻儿入宫去玩,弄得我们家很无奈。皇上素昔宠爱她,甚至溺爱她,很多事除非闹得不可开交,他从不插手,一来二去,没有谁再敢惹怒大公主,大公主做错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报到皇帝那里去。就连我的姑母,如今统御六宫的皇贵妃,也从不插手干预她的事。”
穆穆听得,略有所思,又道:“我记得大公主早已指婚于我的表弟钟世英了。”
“是啊,几位公主的婚事都早早被定下了。”恒亦宸答得自然,也因此记起自己和三公主无郁的婚配,心情顿时黯然。
不知穆穆是有心不提,还是本不知道,她并有深谈这个问题,反而笑道:“说了半日,你还没有告诉我公主究竟是好是坏。”
恒亦宸方收敛心思,告诉穆穆:“公主本性不坏,只是脾气糟糕,倘若真要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是绝做不到的。再有,她虽脾气暴戾且冲动,其实耳根子很软,是极容易心疼别人的,她只是一只纸老虎。”
穆穆沉吟半晌,启口言:“有件事我这里不能和两个弟弟说,但不说总得不到解决,不知亦宸能不能帮我?”
“您尽管开口。”见穆穆如此信任自己,恒亦宸心情大好。
穆穆遂将那一晚的事以及其方苏醒的事都告诉了恒亦宸,悄声道:“这才会问你公主品性如何,实在想不出,她那一晚要给其方吃什么药。”
恒亦宸哑然,他自然得会选择相信穆穆不会随意诋毁别人,可是凭她对长琴的了解,残害人命这种事,长琴绝做不出来。如此自相矛盾,他不知要怎样给穆穆一个答复。
穆穆见亦宸半日没有答话,便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我没有诋毁公主,若只是我丫头一面之词,我还要掂量一些,可是连其方她自己都知道,我便再不能怀疑。诚然,我并没有说公主要加害其方,只是闹不明白她那一碗药是做什么用的。”
恒亦宸笃定这件事和另一个人绝对脱不了干系,遂也不顾什么约定,开口道:“您了解容翊吗?”
“翊儿?”穆穆一愣。
恒亦宸很无奈,但还是道:“这件事就只能与他有关了,但背后更多的事,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恐怕连您也不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