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不是在金陵吗?”容雨卉怔怔地发声,眼眸里映出莫名的不安。立在她面前的男子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钟子骋,而是当朝太子,允澄。
“是在金陵,太子还在那里闭关思学。”允澄的一句玩笑,融在这夏日暖暖的风里。
“民女参见太子。”容雨卉发怔之后,屈膝福下身子,朝允澄行礼。
允澄急着想上来搀扶,又碍于男女之别,生生将手停在了半空,“我不是说了吗?太子还在金陵,你这里又是朝谁行礼?”
雨卉起身来,欠身道:“殿下的玩笑,民女当不起。”
允澄面色有些尴尬,“是啊,似乎并不好玩。”
雨卉低垂着头,心里的思绪掠过千万,她不希望允澄回京是为了看自己,她不希望自己被他如此重视,只因不愿伤害这样一个好人,那么大家的情意越单薄,将来的伤害就越少。
“雨卉。”允澄大抵是第一次这样喊雨卉的闺名,涩涩的音调里更有几分无奈的意味,他含笑凝眸看着面前的清丽佳人,但见雨卉只羞涩地垂下头并未不悦,方继续之后的话,说:“雨卉,我这一次回来是秘密的,如果我的工夫做足了,便是父皇那里也绝不会知道。我回来不为别的事情,只是为了你。”
容雨卉的心有抽搐,这是她顶不愿听到的话,偏偏被允澄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楚。
“民女惶恐,民女不过一凡尘女子,无德无能,当真不敢承受殿下的厚爱,更恳请殿下以学业国事为重。”雨卉说罢,屈膝跪了下去,朝允澄俯身便是一记叩拜。
允澄慌了,顾不得礼节,忙将雨卉拉起来,颇着急地说:“不要拜我,千万不要拜我,我是太子,可我不希望在你面前也是太子。我们既然没有缘分做夫妻,做朋友也是一样的。我需要有一个知己不把我当太子,我需要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在他面前做一个普通人。”
雨卉几乎以为自己是听岔了,她来不及去品味允澄的无奈,凝神盯着允澄的眼睛看,口中喃喃地问:“殿下,您刚才说,刚才说我们……我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这、这是什么意思?”
允澄笑了,似乎说出这句话,他也释然了。他明白,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冰清玉洁、温柔恬美的雨卉,正是因为爱上了她,便更希望她能幸福。可他明白,雨卉跟着自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先不论皇室会给她的将来带去怎样的灾难,就是眼前这桩婚事,已让她的心千疮百孔。
“我不想你难过。”简单的几个字,从口中说出容易,却很难用心去承受。允澄的脸上绽着温和的笑容,他企图掩饰自己的失落,但眸中时不时划过的黯然之色,还是没有逃过雨卉的眼睛。
突然觉得伤害允澄这样的人是多么得罪恶,可是转念来想:嫁,允澄、自己还有子骋都会受伤,不嫁,就只有允澄会难过。因为他是未来的帝王,所以他有这样的胸怀来承受悲伤,所以这才肯放手?
“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雨卉心中暗念,倘若允澄真的放手,自己当坦然接受,如此才对得起所有人。可是,还有一重顾虑必须得到解决。
“殿下,谢谢您。”雨卉心里酸酸的,咽喉便哽噎了。
允澄见雨卉眼眸晶亮,里头似含了清泉,不禁心疼,缓缓说道:“我不想你难过,所以不想强迫你。皇室是天下最多是非的地方,我不愿清澈纯净的你被玷污,甚至有一天变得和她们一样。雨卉……我希望你能和钟子骋在一起,我知道他还活着,并没有死。而你也必须知道,这个过程会艰难。除非你们愿意隐姓埋名地过以后的日子,那么我绝对能让你们‘死而复生’。”
“不要!”雨卉的答复果断利落,仿佛没有经过思考。然其实这便是心底解不开的那重顾虑,又因为解不开,心底早思量过千百遍。
“不要?不要什么?”允澄不解。
雨卉抬起了脸,坚毅地看着他面前这个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坐拥天下的男人,眼下他虽然还没有那份霸气,却已有了这份胸怀。这,让人倍感欣慰。
“子骋有抱负有理想,如果没有我,他就能专心走自己的路,一步步走向他的目的地。所以我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不能让他因为要和我在一起而放弃人生的理想,让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殿下,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雨卉问允澄。
允澄微微皱了眉头,他停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无法让你和钟子骋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你宁愿选择嫁给我?”
雨卉的心好痛,如同撕裂一样地痛:“是,如果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宁愿选择放弃。”
“那,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只是你用来逃避的借口?”允澄笑容尽失,一个皇子天生的傲气隐隐显露,但眼底仍存了一丝柔软,毕竟面对的,是他真心喜爱的女人。
雨卉一时噎住,微微摇了头,垂下愧疚的脸,“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或许应该是我,是我搅乱了你的生活。”允澄感叹了一声,又重新在嘴角勾起了笑,“雨卉,是否放弃,你还需和一个人商量过后,再给我答复。”
“商量?”雨卉心头一紧,但听得院门外车轮滚滚,又戛然而止,随即院门被推开,那个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千百回,并让自己亲手缝制素服愿为他守节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前,黝黑的肌肤给他的淳朴增色,更让那张英俊的脸平添阳刚气息。
“子骋!”喉中艰难地发出这一个词眼,雨卉的泪水扑簌簌如雨下,再也控制不住了。
钟子骋立在门前,看着存在于他心底最柔软之处的雨卉,高悬许久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允澄最后看了雨卉一眼,他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在容雨卉的心里,会对自己有一份真挚的情感,反之若与其结为夫妻,也许这一生她都会带着面具面对周遭的所有人,并辛苦而痛苦地完成她的人生。
“你们……聊吧。”允澄大方地含笑一语,也不等钟子骋前来行礼,便转身离开了院子,独自到房里去。
这一边,且说佟未回到娘家,何美琦见容雨卉尚未回来,心念她毕竟是容家的女儿且身上有了皇家的婚约,不免担心。故而责问女儿:“你把你那小姑子弄到哪儿去了?”
佟未本就因母亲在婆家对自己百般挑剔与呵斥而心里不自在,不由得顶回去一句:“她是我的小姑子,娘就不用操心了。”
可话一出口,又后悔了,见不得娘亲难过伤心,忙娇滴滴上来搂着撒娇:“娘不要生气,往后我一定不叫你操心了,今日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不消气呐?那我的委屈可怎么办?至于雨卉,她好好的,您放一百颗心吧。”
何美琦深知女儿善良,却又不得不要她懂得人情世故,挽了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枉你聪明激灵,为什么非要与你那婆婆硬碰硬?仅仅是为了采薇?想来是你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拿这件事当作借口发作出来吧。可你要知道,她是你丈夫的娘,分家固然可以解决一些麻烦,可她与你丈夫之间的血亲断不掉,将来还会有更多其他的问题,而你不可能每一次都选择逃避,对不对?”
佟未点头,可她不愿听这些唠叨,起码眼下在她看来,所有的不是都是婆婆的不是,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但她不愿意再顶撞母亲,顺从地听她的话,答应过几日搬回家去住。
“陪我去看看采薇,这孩子是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要留在身边。”何美琦说着,拉着女儿往采薇的屋子去。
佟未自然答应,一路叽叽咕咕地说着闲话,提到婆家嫂子时,笑言:“就算娘不赶我走,我也要回去了,不然容许他嫂子一个人在那里,还不叫人给揉搓扁了。”
何美琦睨她一眼,嗔她说话没分寸,却也道:“提起她,我今日冷眼看着,倒觉得比上回在杭城见得精神,人也丰盈了一些,到底是娘家养得好,想来这次回来,她娘亲和哥哥都舍不得……”
“娘,陆爷爷给咱们送吃的来了。”此刻,容府里楚楚蹦蹦跳跳地领着陆管家进来,她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不似杭城老家中的吴林,奴颜狡猾,叫人厌恶。
孟筱悦迎上来,含笑对陆管家道:“要陆爷亲自打点,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已然不缺什么了。”
陆管家嘿嘿笑道:“夫人出门时嘱咐了,一定要我们好好照顾**奶和孙小姐,您往后缺什么尽管跟我说,这里就是您的家。”
孟筱悦欣然而笑,接下东西与陆管家寒暄几句,将客人送走后,见女儿带着初蔓在桌前吃得开心,过来分出两碟点心让初蔓、初菊带下去分给下人吃。
“娘,你不饿?”楚楚吃了满嘴的糕屑,将一碟芙蓉酥送到母亲面前。
孟筱悦推回去,一边替她擦拭嘴角,一边笑:“楚楚很快就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孩子气了,往后吃东西要慢一点。”
“嗯嗯,我记着啦,赵伯伯也这么说呢!”
“丫头。”孟筱悦忽而变了脸色,扳着女儿的身子紧张地说,“娘不是叮嘱过,来了京城后,再也不许提你赵伯伯!”
楚楚显然吓了一跳,但记得娘的确这样嘱咐过,于是连连点头,又摇头,“我不说了,再也不说,娘你不要生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