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贵亦是一惊,他虽是堂堂一个总管,似乎还不敢悖逆瑜贵妃的意思,便低声问容许:“将军您看,是不是挪一挪步子?”
容许道:“自然。”
这倒让齐贵一愣,他稍敛了神色,返身来引路。他也是知道的,容许曾得罪过贵妃,如今贵妃召见,当然不能够拒绝。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容许走到了西暖阁门前的拐角处,刚躬身作揖,那跪在雪地里的梁美人便“嗵”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似乎冻得不省人事了。
江玉娴幽幽地转眸来看,容许竟气定神闲地直视自己,对那梁氏的遭遇视若无睹。
“呵,侯爷果然名不虚传,如此美妙佳人就在眼前受折磨,您竟然不为所动。”江玉娴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宫女带下那晕厥的梁氏,“着太医好生照看,莫让粱阁老知道了,闹得皇上心烦。”
容许眉头微动,不曾想,这位梁美人竟是粱阁老家的女子。
“侯爷,本宫问你,梁美人姿色如何?”江玉娴再问。
容许道:“娘娘恕罪,臣不知。”
“不知?如此佳人,侯爷也不多看一眼?”江玉娴冷笑,忽又道,“是啊,听闻容夫人的容貌天下无双乃京城第一美人儿……难怪侯爷如今眼里再无旁人了。”
容许却笑,“娘娘盛赞了。”
“这位佟小姐,不好伺候吧?”江玉娴问。
容许只道:“多谢娘娘关心。”其实他心里,当真想好好谢一谢这个权倾六宫的瑜贵妃。
“唉……这大半年,宫里年轻的女子越来越多,一不小心,就会有类似粱美人这样出身名门的姑娘出现在眼前,本宫真的很心烦。”江玉娴闲闲地转过去,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暖炉,“且这些女孩子基本都不懂什么规矩,本宫还要花心思一样一样地教,本宫到底年岁大了,偶尔不得不徒生力不从心的戚哀。”
容许一言不发,就在刚才,皇帝也对自己有过长长的一叹。
“侯爷,本宫今日有句话要嘱咐你。”江玉娴感慨之后,转过一张严肃的脸。
容许垂首:“娘娘请吩咐。”
“本宫想要的东西,并非什么朝夕之间突生的念头,这一年一年地走过来,耗费的心血难以计数。侯爷,本宫希望你能看清时局,站在一个你该站的地方。”
江玉娴语毕,已有宫女过来,福身道:“皇上请娘娘进去。”
“知道了,本宫即刻就来,你去小厨房让御膳师傅炖两盅燕窝,一盅送去坤宁宫请皇后享用。”江玉娴说罢,待那宫女离去,又对容许道,“本宫的话,还望侯爷多放在心上。”
容许不言,只侧身让开了道路,但见宫女内侍上来搀扶,簇拥着江玉娴朝那东暖阁而去。
齐贵则随即赶上来,对容许笑道:“侯爷,咱们走吧。”
容许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走,惹得齐贵撇嘴:“果然冷冰冰的一个人。”
这边厢,且说恒聿兄妹回到家里,恒夫人江玉娇将女儿带开,恒启丰则把儿子单独叫到了面前,开口便问:“你见到容许了?”
“没有,正巧与他错过,皇上宣他进宫了。”恒聿说道,“父亲,我一路过去看到好几个府里的车马,好像所有人都非常在意容许这一次的上京。”
“他手里握着朝廷的重兵,他稍有一点倾斜,就能扭转整个局势。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所有人都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对位置,将来新君即位论功行赏,自然分得一杯羹。”恒启丰冷冷地说,又叮嘱儿子,“眼下那些蠢人一个个自以为做得干净别人看不见,殊不知连你我都能知道他们的心思,又何外乎皇上。聿儿,这些日子你不要再去佟家了,我们要作壁上观。”
“是,父亲。”恒聿答。
“既然没见着,那定也不能从佟家父子口中问到什么,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恒聿应,转身要走。
“聿儿。”恒启丰忽然又喊住了儿子。
恒聿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他大抵能猜到父亲想什么。
“为父希望你能妥善解决你与公主之间的问题,你千万不要忘记,她再如何乖巧温顺,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也有她的骄傲,若有一日……自然,为父不希望看到那一日。”恒启丰语重心长,“聿儿,转眼就是除夕,你去接公主回家,除夕我们家要吃团圆饭。”
恒聿耳朵听着,脑海里已然一片迷茫。
“聿儿,为父的话你可听见?”
恒聿转身,对父亲道:“请父亲放心,儿子明白该怎么做。”
恒启丰看着儿子,虽然听到了这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儿子的脸上为何却满满写着“办不到”三个字?
冤孽,真真冤孽。
内宫中,容许跟着齐贵不疾不徐地走在出宫的路上,一路上齐贵偶尔凑趣说几句话,均得到容许的冷颜以对,一来二往,齐贵也讪讪地住了口,只管一路朝前走。其实他堂堂大内总管,不需如此客气地送一个官员出宫,何况容许虽是重臣但非权臣,如此客气,实在是因为皇帝的意思,要对这位容大将军,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行人缓缓朝宫门去,自西向东却款款行来一乘暖轿和十来名宫女,齐贵见那轿子,便示意容许停步侍立。
待那轿子行至众人面前,但听暖轿里柔柔地一声“住轿”。于是齐贵忙得迎上去,打千含笑,“奴才给德恩公主请安。”
“齐公公,您身边这位大人看着面生,不知是哪一位。”轿子里坐着的,竟是回宫许久的德恩公主。
“回公主,这位是平南侯定圻大将军,皇上方才在梁美人的殿阁召见了容侯爷,这会子奴才正引容侯爷出宫。”
“微臣容许见过公主,公主千岁金安。”容许倒也不尴尬,毕恭毕敬地在雪地里向德恩行礼。
可是暖轿里却一片静默,里头的德恩一言不发,众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容许单膝着地,已有凉意透过裤子刺入骨头,于是不等德恩开口已自行缓缓起身,他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粱美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