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宫。
已经五天五夜了,姮妃娘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太医全部候命于春华宫。如今人已无大碍,动了胎气却也是保住了孩子,只是暂时没有醒过来。
太医已经说无大碍,但因姮妃娘娘未醒,皇上已经一连几天守在春华宫茶饭不思,雅妃、雨妃甚为担心,但是皆劝不动皇上,不得已违背了皇上的交代禀告了太后。
太皇太后因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都交由太后主管,而太后本是专心负责监督追查萧君奕的下落,听闻皇上又去了春华宫不禁也怒气冲冲的改道过去了。
一进春华宫,四周宁静得骇人,为了不影响姮妃休息,就连宫女的请安声也极低。
太后带着怒火进去,本是欲大发雷霆的,但见才两三日不见,皇上竟面容憔悴一时也于心不忍,压制住心底的不悦,上前轻声道,“皇上要以龙体为重,这儿有宫女们伺候着,你先回宫休息吧!”
“儿臣不累,母后不要管了。”萧玄钰回答着,声音透着疲惫。
“哀家怎能不管,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听话,快去,这儿就交给宫女们吧,你是皇上,肩挑江山社稷,可要保重龙体,不可任性啊!”太后继续劝,吩咐宫女道,“你们去扶皇上回宫休息。”
宫女上前,皇上依旧不动,“朕说了,朕没事、没事!”
如今无双昏迷不醒,他哪里还有心思去休息啊。
现在他满颗心最想的,就是无双平安无事,她晕倒,就这么安静的躺在自己眼前,仿若死了一般,他才知什么是怕。如果她真醒不过来,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快乐。
本来太后对萧玄钰太儿女情长很是不满,对无双一介宫女出身又之前嫁过人很是不满,如今萧玄钰为了她不吃不喝,太后已经是忍到了极点,顿时就恼了,“别忘了,你是皇上啊,当以国家大事为重,整日守在一个女人床边这算什么事?也不怕天下群臣耻笑!还不快给哀家离开这春华宫,有太医、宫女伺候着难道还不够?”
“母后,国家大事朕已经处理完了,也是一切处理妥当才过来的,母后不用担心了。”
“哀家担心的不仅仅是国事,还有你的身体。”
“朕说了,朕没事。不在这儿看着,交给宫女们朕不放心。”
“那哀家留下,哀家亲自来照顾她,你总该放心了吧!”太后被逼急了。
“不看见她醒,儿臣如何能放心。母后请回吧!”萧玄钰说着,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为无双擦脸,脖上也缠了薄薄的纱布,整张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只是个妃子而已,也值得一国之君伺候左右?皇上,你是皇上啊,别忘了尊卑,这些事哪是你能做的?”太后羞恼的拽过帕子扔到盆子里,怒斥宫女,“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伺候着,也敢让皇上动手,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宫女们吓得战战兢兢,忙围在床两边给无双擦脸、擦手,再也不敢让萧玄钰动一下,不仅如此,还纷纷跪地,“恳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回宫休息。”
宫女们跪求萧玄钰,然而他满心都在无双身上,这一刻却无法全心全意的照顾,只因他是皇帝,是只能被照顾而决不能照顾别人的人。太后认为他太重儿女私情而荒于政务,可是,待李平将皇上处理好的奏折交与太后过目之后,她又无话可说了。
“这几日,朕都在春华宫处理政务,不曾有一日的荒废,母后大可放心。如果无双病重,儿臣都无法照顾左右,又有什么资格说是她的丈夫呢?”
“你可不是一个人的丈夫,你同样也是雅妃和雨妃的丈夫,可是这几日,你去看过她们一眼吗?雅妃因为担心姮妃和皇上的身体,在殿内祈福受了风寒,如今下不来床,皇上又何曾过问过?还有雨妃,你希望人家兄长为你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可是,你又是如何对人家妹妹的,皇上,将心比心,你的妃子不仅仅只有一个沐无双。哀家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得有什么不对惹人非议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好,更何况刺客尚未抓获,皇上岂可怠慢?”
“雅妃病呢?”萧玄钰忙道,“李平宣太医给她看看。”
“不必了,哀家已经命人看过了。可是,谁都比不了皇上啊。”太后说着,是想让萧玄钰去。
萧玄钰看了看屋内的宫人、太监,吩咐道,“都退下吧!”
“是。”片刻之后,寝宫内,就只剩卧床的无双和萧玄钰、太后三人。、
萧玄钰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中的无双,轻声说,“母后,您知道为什么朕会待她不同吗?”
“你不会说她像阿九那丫头吧,反正哀家就瞧不出哪里像了。”太后不屑,她连阿九长什么样都忘了,更何况,阿九还是兰妃的女儿,她厌恶都来不及。
萧玄钰摇了摇头,“她曾经化名十四伴在儿臣身边,就是母后被困秋宫,而儿臣闲置在王府的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那本该是最难熬的一段时日,却因为有了她的陪伴而成了最令儿臣怀念的日子。患难中相濡以沫的人,总是难以忘却的,母后,儿臣忘不了,也放不下。”
“听你这么说,哀家明白了,只是皇上,我们母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太多太多的人想看咱们娘俩的笑话,想拉咱们下去,你切不可因为坐上这皇位就掉以轻心啊。母后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好哀家才能好啊。”太后放软语气,“哀家过去对你是太严苛了,那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怨哀家才是。”
“儿臣都知道,只是现在天下太平,母后可安享晚年了,不用太操心,朝廷还有儿臣呢。”
“可是萧君奕一日不除,哀家就一日不能安心。本暗中派人包围萧府的,可还是去迟了一步,萧府已是人去楼空,就只剩那小妾,萧君奕也够狠的,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了。”
萧玄钰一急,“母后不会是抓了她吧!”
“没有,你说不要撕破脸,哀家岂能轻举易动?只是皇儿,还要容忍他到什么时候?”太后说着,又不禁恼道,“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用哀家生辰做幌子引他趁乱入宫,可惜全给毁了。千雪那丫头哀家已经教训过了,居然敢帮着外人逃跑,至于素心公主,虽然是个意外,但若没有她,哀家岂会缚手缚脚而让萧君奕跑呢?如果真就这么算了,哀家真咽不下这口气,你说她有可能是故意的吗,还是……”
萧玄钰摇头,“母后不要跑了个萧君奕就怀疑自己的人,内讧,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要不得的。儿臣和连晟多年至交,不信他会背叛儿臣去帮萧君奕。您就不要乱怀疑了,如今咱们能信赖的人不多,母后不要自乱阵脚。不是已经说了射中毒箭吗,既然如此,就活不成,母后安心既是。”
“可是若他没死呢?”太后满心忧虑,“依哀家之意,西北兵力最好调回,或者让杜将军接管,切不可这样放任自流了。”
“不行!”萧玄钰坚决反对。
“怎么,你还下不了手呢?若萧君奕没死,你这是在给他留后路!”
“母后,儿臣没有正当名目收回西北兵力,更没有理由让杜将军接任西北兵将,萧君奕在西北可不是一朝一夕,想除掉他的势力也非易事。更何况,这次萧君奕是打了胜仗,您说去收缴他的兵力,这如何说得过去。一切只能等,切不可操之过急。”
“哀家等不了了,一日不除萧君奕,哀家一日寝食难安,大不了派兵镇压,区区一个西北,难道还怕它不成?”太后性子急躁,且除去皇后**当上太后,正是骄傲自满的时候,一心想除去异己,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萧玄钰为一国之君,受着万民监督,岂可以因为一己之私而斩杀百姓心中的良将?他只是在等,等萧君奕犯错,可以名正言顺的除去他。只可惜,萧君奕比他还能忍,并没有过激行为,除了这一次入宫,但他是蒙面行事,并不曾暴露。
所以,一切,还是得等,看谁忍得过谁!
“母后,急不得,您……”
萧玄钰正在劝太后,床上的无双呢喃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她用手撑着头,慢慢睁开眼睛。
“无双,你醒呢?”萧玄钰欣喜不已,大声道,“来人,宣太医进殿——”
屋外候命的人立即涌了进来,这多人多日来的忐忑不安皆为这姮妃一人,真不知道她若有事,皇上会不会真大发雷霆的将他们杀掉。
无双不甚清醒,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任由太医给她诊脉、查看,许久,太医向皇上回复道,“皇上尽请放心,娘娘醒过来了,已无大碍,静养几天,待伤势好些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孩……孩子……”无双昏睡几日,喉咙干涩,萧玄钰握着她的手道,“放心,孩子没事。”
无双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萧玄钰,虚弱的身体已经让她没有力气是指责怨恨什么了,更没有力气发脾气,只是将头转到一边。
这一举动让萧玄钰难堪,但也未有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太后怒了,“皇上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怎么不回答?你不过是个妃子,皇上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几日,醒来就这个态度,你还懂不懂礼数?这般没有教养,真不知道以前在琉璃宫,那女人是怎么教的!”
自己的过错,总有人会将它无限放大,牵连到很多人身上,无双不想如此,扭过头,轻声道,“臣……臣妾不知礼数,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作势要起身。
“躺好躺好,身体要紧,别乱动。”
萧玄钰紧张不已,太后有些窝火,看着萧玄钰对无双这态度,就好像先皇对曾经的兰妃一样,让她莫名的涌起一股恨意和嫉妒,总觉得先皇一生都是个错,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如此。
“既然已经醒了,那回答哀家个问题。那日出现在春华宫的蒙面人,可是萧君奕!”因为对方蒙面,即便太后知道是萧君奕,但仍是要例行公事的问一下,目的,就是让在场的宫人、太监、包括太医们听个清楚明白。
提起萧君奕,想起自己昏倒前御林军统领说的话,无双就担心不已,更是对萧玄钰和太后没有好情绪,当即就扭过头去,不予回答。
“呀,你这是什么态度!”太后愠色,“别以为皇上宠你,你就可以恃宠而骄,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
无双依旧不理她,萧君奕中了毒箭活不长了,他们是这样说的,只要一想到这,她就无法平静的面对太后和萧玄钰。她想要起身,想要逃离,可是,身子虚弱无力,还被宫人按着,她觉得绝望极了。
“母后,无双刚醒,还没有晃过劲儿来,母后就不要生她的气了,待她身子好些,儿臣再带她去给您赔不是。”
“算了,哀家受不起!”太后说着,起身要走,“沐无双,别忘了自个是什么出身,也别以为怀了龙种就有多了不起,哀家看不起你,瞧不上你,连你哀家都不想要了,这莫名其妙的孩子,哀家更不稀罕!皇上,你也是,别什么样的女人都当宝,有些女人,就是宠不得,水性杨花的,恐怕这孩子都来路不明!雅妃病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别让哀家忍无可忍,清除这专宠的祸害!”
太后说完,领着她的人大步而去。
她的每一个字,无双都听得清清楚楚。“水性杨花”已经像烙印一般深深的烙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人愿意承认了,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竟让他过着这不明不白的日子。
太医的药端了上来,萧玄钰让宫女将无双扶起,自个端着药碗喂无双喝,可是,她闭口愣怔着,一点都不喝。
“母后是气朕不好好处理政务,并非针对你!”萧玄钰劝着,无双仿若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我一直以为皇上的话就是圣旨,是一言九鼎的,原来也不过如此,比痞子流氓的话还不可信。”
萧玄钰确实骗了她,无话可说。
李平看不过去,道,“姮妃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皇上,你昏迷的这几日,皇上没日没夜的守在床边……”
“你给我闭嘴!”无双打断,“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谁都不想见,给我滚、滚……呃……”
无双一动气,肚子就痛,萧玄钰见她蹙眉就紧张不已,然而无双却不许他靠近,虚弱的伏在床上,“出去、都出去……”
“朕出去可以,你把药喝了!”
“喝药?呵,你就像毒死他一样毒死我好了,反正落在你手里,我们一家是活不成了!”她悲观的看着芙蓉帐顶,萧君奕中毒箭了,他若死了,她还在这宫里挣扎什么?
“李平,你去喂娘娘喝药。”萧玄钰站在不远处,命令李平。然而,李平才一靠近,无双就将药碗砸了,“萧玄钰,你何必留着我做折磨,既然终究是难逃一死,还不如给我个痛苦,就当你对我的好。”
“你胡说什么!”萧玄钰满脸愠色,“在你心底,朕就这么不堪吗,朕从未想过伤害你,从来就没有!”
“可是你……”
无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玄钰点住穴道,抬着她的下颚,将药一点点灌进去,又吩咐道,“去将燕窝粥端过来。”
旋即,又将流食喂了进去,一切无双都只能被动的接受,心中又恨又不甘,更多的,是无助是绝望。
许久,喂好了,他说,“既然要恨朕,那就养好身子来恨,别让朕空等!以后若再敢绝食,朕还这样对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意,好好照顾娘娘。”
如意站在一旁,恭敬领命。
说着,萧玄钰解开无双的穴道,一转身,大步离去。
“萧玄钰,你放了他、放了他……”身后是无双急切的喊声,萧玄钰不曾回头,决然而去。
无双颓然的坐在床上,一屋子的宫人战战兢兢的跪着,或许,她们谁都没有见过,有谁敢这样不领皇上的情,惹得皇上用粗的。
“小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意云里雾里,但见无双日益消瘦的面庞,只知道无双过得不好,心疼不已,坐在床边,忘了对方贵为姮妃娘娘,只当她还是小姐,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无双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感激,幸亏还有如意在身边吧。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局面!
她不得已成了姮妃娘娘,可是,她却怎么也不认命,不好好的当这个妃子。是她的错,是她的执拗和纠结造成了今天的这一切。
“小姐怀了孩子,不要动气,好好躺着。如意也不知道皇上做错什么惹小姐生气了,但皇上对小姐真的很好,这几日……”
“如意,刺客抓到了吗?”无双有气无力的问。
如意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已经在全城搜捕了,只听说有一个已经中毒身亡了,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如意说着,一扭头,惊见无双又晕过去了,吓得惊呼,“小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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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再度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天黑了。身边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庞,那些宫女们低声喊着她,她听不太清,疲惫的闭上眼睛。
之后的日子,她一直处于这种浑浑噩噩、模糊不清的边缘,几次模糊的听见如意问,“皇上呢,怎么还不来?”
“奴婢已经去请了,皇上在雅妃那儿。”
“说姮妃病了吗?”
“说呢,皇上让御医过来看了,他就不过来了。”
……
这样的对话,无双迷迷糊糊中听了太多太多了,不是去雅妃那儿了,就是去雨妃那里了,在思绪混沌中,她都能明白,那个皇上,哪怕他说会怎么怎么对她,她都明白,他不是自己的一个人的,他是皇帝,他是后宫所有女人的丈夫。不说远的,近的就要雨妃和雅妃,她沐无双,怀着别人的孩子,在他身边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只是一个他没有得到的女人,或许,这就是他给她的惩罚,因为没得到,所以一定要得到。而他真正爱自己吗?呵,或许未必,他只是不能接受失败,不能容忍一个女人对她的不屑和拒绝!
无双缠绵病榻,这一病长达一月之久,她都没有特别清醒的时候,每日都是醒醒睡睡,时间让她渐渐忘记了伤痛,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活着的,只觉得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兰妃常说自己是行尸走肉,那感觉,和自己现在一样吗?
萧君奕死了吗?
长久以来,无双都不敢去想,不敢问,不敢去验证,她怕听到那答案。她一直天真的想,不问,或许什么事就没发生。
萧君奕没有进宫,没有被当成刺客中箭,更没有中毒,自然也不会毒发而亡。
从醒来到现在,无双认认真真想事情的时间很少,多数都像个木偶一般,被宫人们抬进抬出。
太阳好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不好的时候,就躺在屋里,有宫人奏乐怡情,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过着。
没有什么高兴的事,也没有什么悲伤的事。
春华宫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连素心和连晟都不来了。无双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没有生气的草,在冬日里,一点点枯萎。
可是现在明明就是夏天,她却觉得如此寒冷。
成为姮妃娘娘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似乎快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习惯每日由宫女打点的生活,习惯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任由宫女辛劳左右。
她也不怎么打扮了,因为皇上有太久太久没来了,宫女们都说姮妃娘娘失宠了,对她的照顾也不怎么用心了,身边若没有如意,恐怕她现在都乱得不像样子了。
人情冷暖,在你落魄时,格外看得透彻。
不过才短短一个月,她从众星捧月到现在的门庭冷落才一个月啊。
她又没有被打入冷宫,可是,这春华宫比冷宫还冷。皇上不来,宫人们慢慢被其他宫以各种借口要去了,如今身边,除了一个如意,再无旁人。
无双对如意很抱歉,她跟着自己一路从渝州到京都,好像都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如今在宫里,本来她是姮妃娘娘,以为如意可以享点福,不想更累了。
她想振作,想帮如意分忧解难,就算给不了她金银珠宝,帮她打扰庭院还是可以的。可是,她就是提不起劲,生命仿若枯萎一般,她一时间找不到任何坚持下去的理由。
萧君奕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她以为自己会是那种和挚爱同死的人,如今才发现,她沐无双不过如此,不过也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萧君奕中毒而亡了,她却依然活在仇人的深宫里。
一切,究竟是她心死了,还是她坚信他没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如何断定他死?
可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
无双没有心力去想那么多,孩子一点点的长大,她越来越亦乏了,晚上有太监送来饭菜,比前两天更差了,如意当即就恼了,“怎么越来越差,你们是不是看姮妃娘娘心善,不和皇上告状,就这般虐待她!”
“哎哟,我说如意姑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皇上最宠姮妃娘娘了,我们这做奴才的,哪里敢虐待啊。不是姮妃娘娘一向说没胃口的吗,今个这才弄些清淡的。”
“这也叫清淡?我看是半点油都没放吧!”如意生气的全部推倒,砸了个粉碎,“去把你们主管找来,我倒要问问,是谁许他们这样克扣我们小姐的……”
“你省省吧,有的吃就不错了。”小太监说着,瞅了瞅无双,“说句娘娘不爱听的,皇上毕竟是皇上,您和他对着干,怎会有好果子吃?更何况,这宫里也不止您一位娘娘,将来能给皇上生皇子的人也不止您一个。您与其为难奴才,还不如想想怎么挽回皇上的心吧,否则,到时候,别说这青菜了,恐怕连剩菜都没得吃。”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如意急道,奈何那小太监不说,也不收拾那一地狼藉,提着饭盒而去。
小太监刚走到宫门口,就迎面撞见兰妃,忙行礼道,“见过太妃娘娘。”
兰妃点了点头,和阿细一起走了进来,无双起身行礼,兰妃笑着牵起她,“身子不便,坐吧!”
无双疑惑道,“娘娘鲜少出琉璃宫,怎么今个……”
阿细抢着说,“还不是因为你,将宫中搅得风生水起的。”
无双愕然,她不认为自己有这能耐,更何况,这些日子,她都和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兰妃瞅了瞅地上倒掉的饭菜,轻声道,“日子不好过吧!”
无双微微一笑,“比起诚惶诚恐迎接圣驾,这清贫无拘无束的日子,更适合我。”
“你倒是无所谓,可孩子呢?”兰妃上前牵着无双的手,将她拉进里殿,推到梳妆台前坐好,“你瞧瞧你,这样子,谁会喜欢?”
无双不想照镜子,她已经太久没照镜子了,她知道自己的狼狈。可是,被兰妃强迫着,她还是看见了镜中自己披头散发的恐怖样。
脸色也极差,没有血色,眼睛更因没睡好,有些水肿和血丝,头发随意的披散着,若非这身衣服干净,恐怕走出去说是疯子,也没人会不信吧!
“何苦这样作践自己,你这是在折磨谁?”兰妃摸着她的长发,拿过梳子轻轻梳着,“既然在这宫里了,就要顺应时局,恒王当了皇帝,他就是皇帝,你怎么好老拿过去的态度对他?他是皇帝啊,帝王尊严岂容你一再藐视?”
无双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镜中自己凌乱的模样。
“还从来没见你这么狼狈呢,当宫女都没这样,怎么当了娘娘还不如过去了呢?”兰妃说着,轻声叹,“你和阿九差不多大,我也从未将你看外,若说这世上,我还有什么牵挂,一个是阿九,另一个就是你了。”
无双心里感动不已,“无双有愧娘娘厚爱。”
“你和我当初太像了,连这走的路也一样。就是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更能感同身受吧,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你如何才能醒悟?”兰妃感慨不已,“难道你真要到了我这个时候,才来说追悔莫及吗?”
“娘娘,您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你不就是怀了萧君奕的孩子,一心都在他身上吗?”
无双垂着头,什么都瞒不过兰妃。
“可是,皇上说这是他的孩子,这孩子就注定了生在皇家,长在皇家,自此和萧君奕无半丝关系,你也是皇上的妃子,和萧君奕也该彻底斩断!”兰妃比过去多了分果断,或许,只有经历才能更清醒的做出判断吧!
“如果说斩断就斩断,那人生岂不是太容易了。”
“你啊,就是喜欢走弯路,你一直没变,还是那个冥顽不灵的丫头!”兰妃无奈道。
无双却心底一软,透过镜子,看着兰妃貌美如昔的容颜,总觉得她像母亲一样亲切,多想靠在她怀里好好撒个娇,可惜,她不能。
太后能容忍兰妃活着,一是碍于萧玄钰,二则就是想活生生的折磨兰妃,看她红颜凋零,看她孤独的活着。
太后做到了,兰妃确实活得很孤单,没有孩子,没有丈夫,她什么都没有。
“有些事,我说太多,你自己不顿悟,还是没用,我一直希望你能自己明白,可是,你却越陷越糊涂。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这么任性,不想吃饭就不吃饭,心情难受就给皇上脸色看,你……还是不懂筹划人生,凡事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怎么可以?你就扭着劲非撞南墙、头破血流不可!你如今无非是气皇上伤害了萧君奕,可是,若萧君奕站在皇上的立场上,他能不杀皇上吗?你不能永远只想着萧君奕,别忘了,你是姮妃,你要站在皇上的立场。如果没有皇上,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些日子,你也看见了,没有皇上,没买你的账?小到吃穿用度都克扣,大到毫无礼数,对你不闻不问,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这不叫清净,这是没落、是落魄,你不会不懂吧!”兰妃将无双的头发挽好,端详着道,“这样才好看,女人,终究还是要漂亮才好。”
“娘娘,不是无双不识抬举,不知道皇上对自己的好,只是我心底……”
“就算你心底装着萧君奕那又如何?皇上有勉强你吗?有一定要你侍寝吗?”
无双摇了摇头。
“他又没有强迫你什么,只不过为了救你,娶了你,为什么你不念他的好,反而处处生他的气,还当着宫女、太后的面凶他,他是皇上,就算他不说什么,他底下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还有太后啊!这事,哪怕我在琉璃宫不出门都知道了,你说,闹得多不好,影响多大!”
“可是他杀死了萧君奕,他骗我,他……”
“谁告诉你萧君奕死呢?”兰妃愕然。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如果是,太后岂会整日愁眉紧锁?如果是,西北将士怎么还滞留不归?”
兰妃的话点醒了无双,是啊,如果心腹大患除去,太后不会还不高兴。可是,如果不是萧君奕,那会是谁?
“前些日子,春华宫刺客一案,看你的反应,也猜到是谁了。无双,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他现在不是你可以倚仗的人。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着想,难道,你想他在冷宫出生?或者,照这样下去,恐怕他根本就出生不了。因为他的母亲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悲喜,根本就懂得保护他、照顾他!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是什么吗?就是当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好好保护阿九,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我不希望你也如此!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你埋怨皇上的同时,你又做到了什么?作为妻子,你不能为他分忧解难,还处处让他分心受累,你觉得这是个妻子该做的吗?”
无双整个身子僵在那里,兰妃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进去了,无力反驳。
“更何况,你现在不仅仅是个妻子,你更是个母亲!”兰妃提高了声调,语气里责备的意味分明加重,“能保护孩子的人,只有你。无论你怎么看待皇上,嗜血无情、横刀夺爱怎样都好,但你毕竟是他的妃子了,而他如今也是孩子的父亲,只有他能给孩子一切,这孩子的未来,就在他的手中。他是皇帝,他能给孩子的,你给不了。无双,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既然无法回到过去,为什么还不肯面对现实,你的任性不仅仅会伤到你,更会害了孩子,难道你真不要他呢?!”
无双的心猛地一震。
是的,一直以来,她都在埋怨命运、埋怨萧玄钰,可是,细想,他身为皇帝,又做错了什么呢?那些狠心的话已经对萧君奕说了,就算他活着,他们之间恐怕也再没有爱了,既然没有可能,何不彻底放手,为孩子选择新的生活?……兰妃说的对,她还是那冥顽不灵的丫头,还是在原地踏步的傻无双!
“母亲……”兰妃凄然的笑着,“我也是做过母亲的人,我活着就是期盼奇迹出现,可是,你我都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奇迹,我依然不想放弃。你还有机会,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
兰妃厉声吼了她两句,无双莫名其妙的捂脸哭了起来,她不知道心在痛什么,是割舍过去、放弃萧君奕的痛,还是心痛兰妃,反正,那一瞬,痛,蔓延全身。
只是兰妃,你执着了半生,用自己的血泪来教会我,让我不要走弯路。可是,有些人不走弯路,如何能成长?你的心上人是死呢,而我的,他没有死,孩子的父亲没有死,恐怕我此生都做不到彻底的通透!这血脉相连的亲情,割不断!
但,此时此刻,她相信,自己明白该怎么做了。
“是皇上让您来和我说这些的吗?”许久,无双问。
兰妃摇头,“皇上出宫微服私访去了,北方大旱,都去了好久,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如果他在,宫里人敢这么欺负你?他们不过是受太后之意,而太后,疼着这孙子,才没真把你怎么样,所以,你当知道,你能活着,都是依附了谁!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吧,别皇上回了,还是过去那老样子,不然,这番话我又白说了。”
“无双知道了。”
兰妃叹,“你要真知道就好了,我回了,你再忍几天吧,皇上回了,一切就都好了。”
说着,兰妃起身要走。
无双追了两步,“娘娘,无双会像阿九一样照顾你的,你不要太伤心。”
“孩子是谁都取代不了的,等你做了母亲,你就会明白,一切都是值得的,包括有些牺牲、有些放弃和坚持。”兰妃笑着拍了拍无双的头,转身而去。
放弃过去,坚持皇上。
这就是兰妃要对她说的话,无双一直抑郁的心忽而在这一瞬开阔了,环顾着四周,宫闱深深,她只有这孩子,而能保护孩子的人,只有皇上!
顺应皇上不难,讨好皇上也不难,可是,心是自己的,不是想给谁就给谁的,它,是唯一一样不受自己控制的东西。
这,就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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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寿宫。
萧君奕居然大难不死回了西北,沿途都要接应的人,看来也是有备而来。
太后这次没有扳倒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趁着皇上不在,也决心不忍了,传令下去,速去西北,收回萧君奕的官印。
她迫切的想除去对方的兵力,却不想,逼人太甚,终究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作者题外话:宝贝们,新年快乐,万事大吉哈,爱你们,群抱抱,新的一年,恭祝大家事事顺心、合家欢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