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厢房里等了许久,无双自己用热水擦洗了身子。以为萧君奕总该走了,推开那扇小门,对方依旧坐在那个地方,连姿势都不曾改!
他还在喝酒,或者说灌酒!
无双装作没看见的擦着护肤的香露,径直走到床边,正欲坐下,听萧君奕道:“她叫香芸。”
“什么?”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皇后侄女吗?我想了下,与其别人乱嚼舌根,还不如我告诉你。她叫香芸,是皇后远房的一个侄女,因父母过世,十二岁那年被皇后接入宫收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皇上很是喜欢,就册封了郡主。”
郡主……
一个千雪公主,一个香芸郡主,萧君奕还真是香饽饽,无双装作无所谓的“哦”了一声。
“之前不是到处问吗,连司徒连晟都不放过。现在,我愿意告诉你,怎就见你一副不上心的样子?”
“没有不上心,只是……”只是一个个都出身高贵,对比之下,越发觉得自己卑微。无双想说算了,她不好奇了。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萧君奕酒后吐真言,现在问是最好的时机!
“我不好奇她的身世,我只是好奇你们的关系。青梅竹马?还是……”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萧君奕说着,恍若看见香芸凤冠霞帔娇羞无限的样子,可一眨眼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由得,又狠狠的灌了一口酒。
今生无缘,或许只有醉了,他才能看见她。
“妻子?她是妻子,那我……”
无双猛地住嘴,她干嘛问这个?难道想自取其辱。果然,萧君奕不负她的期望的答道:“你是萧夫人!”
是,她是萧夫人。太后赐婚的萧夫人,而萧君奕,他本姓章!
无双有些委屈,故作不屑道:“既然你都说是你妻子了,为什么你们没成亲,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看见她?”
“她死了……”
无双一惊,顾不得计较其他,只剩满心震惊。
萧君奕望着被烛光扭曲的酒,喃喃道:“三年前,就在我们准备成亲的前一晚,她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
萧君奕重复着这句话,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将一坛酒一饮而尽。隔着这么远,无双甚至可以看见手背上的青筋,那份痛楚和无法言喻的悲凉,是她永远无法懂的痛彻心扉。
看见他喝酒,难受的咳嗽,无双没有制止,她不知道怎么劝,或许,一醉解千愁才是最好的。
深秋夜寒,时间一点点流逝,双方都未再说话,萧君奕一直在喝酒,无双起身找了件披风给他盖上。
萧君奕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无双道:“我不问了,我以后再也不问她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无双讪讪的不回答,也不劝酒,只是说,“想醉就醉吧,还有我。”
本是随口的一句宽慰话,谁知萧君奕喝着喝着还真醉了,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身子冰凉。无双费好大劲才将他弄到床上,结果又吐又乱叫,一晚上都没个安生。
嘴里喊的除了“香芸”,也再无其他。
整整一个晚上,他醉眼迷离的拉着无双的手,一口一个“香芸”,脸上带着鲜有的笑容。
香芸、香芸……
语句里是说不出缱绻宠溺。
无双没有应他,他就不依,简直就是个解酒胡闹的孩子。直到她说:“我是香芸,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他才安静的睡去,可是手却依旧不松,毫无安全感的将她牢牢抓住。
整整一晚,别说萧君奕,就连无双都陷入混沌。
她在萧君奕面前说自己是香芸,看见他的笑,她原本该开心的,可心底却忍不住隐隐作痛。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知道……
翌日,清晨。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薄纱窗照了进来,不偏不倚洒在萧君奕的脸上,他不自在的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
鼻尖嗅着的是浓烈的酒味,一整夜都未曾散去,他才知自己竟醉了。
多少年呢,他从未醉过,并非能饮善喝,而是他不敢醉,不敢放松丝毫警惕。可为何还是醉呢?
难道在沐无双的面前,他真就如此放松,如此信任?
想起无双,萧君奕偏头去找,结果床里根本没人。他正欲起床去找,才发现她趴在床头睡着了,而自己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已然勒红了一大片。
“沐无双……”
他轻轻喊着她,她呢喃一声,换了个睡姿。
她极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墨色的长发松松地绾在右耳一侧,闲散而不失娇媚。肤白如雪,眉目秀雅,阳光倾洒,点点星光,如午后的一朵白荷花,摇曳在清池,微风过处,美不胜收。
无双冻得直往床里缩,萧君奕起身将她抱上床,盖上被子的那一刻,她似乎醒了,睁开清澈的眼眸,出神的看着自己。
他心头一阵悸动,轻啄了一下她的额头,拿过床畔的外衣,装作没事人一般,大步走出房间。只剩无双呆如木鸡,以为刚刚只是梦一场,如若不然,为何他清醒的时候,也能对自己那样笑?如此开怀又明媚!
回萧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哪怕只有一天,萧君奕也不肯陪她,去了军营,就一整天不见人影,直到傍晚离开,他都未见回来。
几日后,千雪公主生辰,庆生宫宴设在玉乾宫。
康寿宫。
“太后娘娘,宫宴快开始了,皇上请您去玉乾宫。”前来传话的小太监,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太后盯着桌上的棋局,纹丝不动:“她去不去?”
“她?”小太监是新入宫的,不太明白这“她”究竟指谁。
“兰妃娘娘!”趁太后发火之前,季嬷嬷急忙给他使眼色,小太监不懂,战战兢兢道:“奴才不清楚,只知道上头交代,后宫众人皆要出席。”
“上头,哪里的上头!你们这群下作的东西,眼里还有没有哀家!?”太后大怒,“你去回了皇上,她去哀家就不去,他要丢人随他,哀家可丢不起这人!”
小太监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季嬷嬷道:“愣着干嘛,还不快下去。”
“是。”小太监忙退下。
太后面有愠色,季嬷嬷递了杯清茶给她,道:“太后您身子不好,可别为这些小事生气。今儿是公主十六岁生辰,皇上也是极为宠爱她,才说要大办。不仅群臣恭贺,就连番邦邻国也派人入朝祝贺。奴婢刚才从玉乾宫路过,瞧见很是热闹喜庆呢,您要不也去看看?您要去了,公主肯定很高兴。”
太后不为所动,却听外国使臣到了,越发恼了:“这个贱人,辱我皇家名誉还不够,居然还敢在外宾场所露面,简直是无法无天,你快去琉璃宫传哀家懿旨,不许她出席!”
“这……”季嬷嬷有些为难,“恐怕皇上那头不好交代。”
“皇上来了,还有哀家呢!他不是常说要孝顺哀家吗,干嘛不休那贱人?有她在宫中,哀家就没一天是舒坦的!”
这厢太后正发着火,就有人回来禀告:“太后,琉璃宫那边传出消息,说兰妃娘娘身子不适,不会参加公主辰宴。”
季嬷嬷甚喜:“太后,您看,皇上还是向着您的。”
太后脸色立即好转,吩咐道:“更衣,摆架玉乾宫。”
“是。”众人再度忙活起来,临出门时,太后突然问:“萧君奕的内人来了吗?”
季嬷嬷不知她何故问此,轻声答:“听说身子一直就不大好,没怎么出门,今晚估计也不会来。”
“不来正好,也不知何故,哀家看着她,就觉得看着兰妃似的,喜欢不起来。”
“她们像吗?”
太后反问:“不像吗?”
季嬷嬷摇了摇头,一个清冷,一个活泼,分明就是两个人,怎么可能像。
“难道是哀家老了,连眼神都不好里?”太后感慨不已,或许不是老了,而是……心虚了!
玉乾宫人声鼎沸,仙乐美酒,好不热闹。
星空烂漫,烟火璀璨,整个皇宫拢上一层金色,明亮恍若白昼。
无双压低书童帽,垂首立在萧玄钰身边,惴惴难安,生怕一不留神被认了出来。好在她非皇宫中人,加之乔装打扮,并不惹眼。
等到太后来,宫宴算是正式开始。
大大小小的宫宴,无双参加了不少,这一次格外奢华,足见皇上对千雪的宠爱。
无双偷偷打量在场之人,许多生面孔,有外使,也有朝中大臣。大家齐聚一堂,举杯欢庆,笑意盈盈,好一派欣荣繁盛之景。
司徒父子也来了,连晟低头吃着桌上的水果,也不喝酒,完全不上心,格格不入的样子。
既然如此,何必跻身官场,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还是选择顺从?
每次看见连晟,看见置身官场的连晟,无双就不可避免的想起渝州的连晟,那般轻松自在,虽说没个正型,但也洒脱随意。不像现在,分明厌恶却不得不接受。
再看离连晟不远的萧君奕,也是一脸不讨喜的表情,自顾的喝着酒,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好多官员正妻身子不便,带妾室来的,妻妾同携的也有,唯有萧君奕,一个都没带!
许是无双探究的目光太过,萧君奕忽而抬眸,没有犀利刻薄的瞪她,而是勾起嘴角悠然一笑,顺势冲她举起了酒杯。
无双心慌意乱的垂着头,只见恒王端起酒杯回敬了一下,仰头饮尽。
原来是冲恒王的,无双为自己自作多情羞红了脸。可一抬头,萧君奕依旧是一脸玩味的表情看着自己,她有些恼了,瞪了他两眼,他才讪讪的作罢。
他们在眉目传情,连晟有些烦闷的喝了口酒,呛得他一通猛咳。父亲拍着他的后背,让他不会喝就别喝。
不甚酒力的他,不禁有些眩晕,那些在脑中打转的人,只有她……只有她……
至今,他都觉得是梦一场,为何他们前一刻还快乐的生活在渝州,这一瞬就来到了皇宫,还参加这莫名其妙的宫宴?
殿中的长袖善舞、宫娥多姿……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穿越人海落在了她的身上。如果时间可以停住,就定格在这一刻吧,既然此生无缘,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也好!
“公主到——”
太监奸细的声音,凌驾在乐声之上。无双出门前,已经刻意将脸涂脏,此刻偷瞄千雪。
只见她挽着绯色披帛,长长拖在身后,随风飘荡。一袭鹅黄色精致宫服将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外套一件正红色拖地长袍,雅致的同时又不失大气。
她喜装扮,化了既美艳的妆容,从殿外走来,绣鞋踩着红地毯,身姿摇曳,美得就像朵怒放的红玫瑰。
身后跟着长长的仪仗队,那架势,仿若公主出嫁。以至于邻国众多皇子,心思乱动。
太后脸上是慈爱的笑,说公主长大了。皇上也是欢喜不已,伸手示意让千雪坐到身边。谁料这孩子素来胡闹惯了,竟不顾公主之尊,改道坐在萧君奕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