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脚步微顿,轻轻转身,瞥了眼说话的两个少女,眸光似笑非笑,明明很是温柔的模样,却莫名令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把你们两个刚才说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深秋的夕阳穿透树杈间隙跋涉而来,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金光,圣洁而高不可攀。
迈着优雅的脚步,缓缓的走在说话的两个女生面前,漆黑明亮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恍然中令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那种无形中流露而出的高贵令两人下意识感到自卑,小手不自觉抓紧了裙边,垂下睫羽,无法直视那样的目光。
少女勾着唇角,仿似春风一般温柔:“耳聋了吗?把你们刚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短发少女咬了咬唇,抬头怒声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吗?上个月和悦宾馆,我们亲眼看到你跟一个陌生男人出入宾馆,能是干什么去的?少在这儿装清纯了……。”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打断了短发少女的话,也惊呆了所有人。
少女漫不经心的收回手,“说话要负法律责任,关于你对我的名誉和隐私造成的侵害,我完全可以以诽谤罪起诉你,这一巴掌我是代你父母和老师教训你,嘴、是用来吃饭的,而不是让你放屁的,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诋毁我,就不只是一巴掌这么简单,我们法庭上见。”
语气温柔而清冷,莫名令人害怕。
短发少女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她,眼中喷火:“你敢打我?”
少女拿出一条手帕,慢悠悠擦着手,神色染了几分慵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注下一片淡青色的阴影,那眸中神色幽幽暗暗,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和高贵。
无数双嫉妒羡慕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大部分来自同性。
而异性,除了痴迷……便是遥不可及。
“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这个教训,要记牢了。”话落弯了弯唇,转身离开。
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目送她离开。
校花从来是温柔的,脾气好到几乎没脾气,这是第一次见她发火,不、从始至终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正因如此,这些人心底才更加捉摸不定,继而生出一种恐慌。
再看短发少女,见她姿容狼狈,双眼愤恨的盯着少女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鄙夷,校花也是她能诋毁的吗?
校花有句话说的没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但是说校花和陌生男人出入宾馆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底有疑惑,却没人敢问出口,连想想似乎都是对她的一种玷污。
“你给我去死……。”短发少女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喷雾,举着就朝她追去……
所有人震惊的瞪大双眼。
裴轻寒推开车门就要冲过去。
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扒开人群冲出来,如一阵白色的闪电,将少女拉到怀中,趁势往旁边一滚。
险险避开。
“你没事吧?”少年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少女。
云涯摇头,推开他站起来,除了脸色略微发白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少年松了口气,忽然扭头,眸光阴戾而凶狠。
短发少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
这少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来自三年级的宁子洹,他不仅人长得帅,学习好,更关键的是会打架,虽然长了张清纯的娃娃脸,然而狠起来简直不是人,曾有人目睹他在学校后门打架,直接把几个经常欺负女生的社会流氓给打的三个月下不了床,风靡全校少女,然而他钟情于二年级的纪云涯,在学校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云涯蹙了蹙眉,拉着要去找短发少女算账的宁子洹:“算了。”
宁子洹薄唇紧抿,看着那少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人们看着那短发少女,叹息着摇头,得罪了宁子洹,在这个学校是混不下去了。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心软了?”离开学校大门口,宁子洹推着单车,云涯坐在后座上,微风轻扬起她的裙角,吹过十几岁的花季。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是你教我的,就算要教训她,多的是办法,何必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话柄?要不然明天你又要被教导主任训话了。”少女唇角微扬,清纯之中显露几分邪气。
宁子洹轻哼一声,“我才不怕呢,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打起巴掌来竟然那么狠,啧啧……令我刮目相看啊……。”
“还说,还不是因为你。”云涯说着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宁子洹赶紧求饶:“是是……是我的错,我明天就向大家解释,谁再敢嚼你舌根我就拔了谁的舌头。”语气阴戾十足。
眼角瞥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后边的小胖子,不屑道:“这丫的找死……。”
云涯也是你能肖想的吗?从哪来的滚哪儿去。
一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的跟着,车内,裴轻寒看着那少女坐在单车后座上,看她和那少年有说有笑,褪去人前的淡漠高贵,多了几分明媚生机。
“寒哥,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
拐过街角,宁子洹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说道:“后边有人跟踪。”
“别回头。”
云涯眨了眨眼睛。
“在这儿等我。”宁子洹将单车停放在角落,让云涯躲好,顺手捡起地上的木棍,毫不犹豫的冲出来,手中木棍飞出,直直朝车前玻璃撞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司机连转方向盘,却还是晚了一步,“哗啦”一声,车窗玻璃应声而碎。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宁子洹冷哼一声,就见一个身材强壮的黝黑少年从车里冲下来,拳头握的“咯吱”作响,双眸喷火的瞪向宁子洹。
“你小子找死?”
“找死的是你们才对,鬼鬼祟祟的有意思吗?”
“你……。”对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某人来说,嘴仗没用,还是直接干架来的实在,想也不想就提拳冲了上来。
三个回合,两人竟然战的不分胜负,这少年虽瘦弱,但身姿灵活,看起来就像狮子和猴子的战斗般,一个以威猛见长,一个以灵巧著称,两人谁也不让分毫,但渐渐的,宁子洹体力不支,被那黑脸少年一拳揍在脸上,背脊狠狠的砸在地上。
宁子洹疼的眉头紧蹙在一起,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月生、住手……。”车内,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云涯眉头微蹙,这声音……
“寒哥,这小子太TM欠揍了。”月生说着狠狠呸了他一口。
宁子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灵活的蹿到月生身后,攀上他的背,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月生没防备他会偷袭,脸色黑如锅底。
“熊个子,兵不厌诈知道吗?”
月生怎么甩都把他甩不下来,不由得怒道:“你给我下来
云涯一步步走出街角,皱眉看着车子的方向,车窗紧闭,她看不清里边的人。
“我可不能在女神面前丢人。”宁子洹说着双手圈紧月生的脖子,直勒的月生喘不过气来,脸颊憋得通红。
宁子洹从月生身上跳下来,快速退到云涯身边,月生捂着脖子弯腰咳嗽,宁子洹冷笑了一声,看着车子方向。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伙人行迹十分可疑,一直跟踪他们,他怕会对云涯不利。
“你小子找死……。”月生气势汹汹再次冲过来。
“慢着。”那道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月生拳头握的“咯吱”作响,扭头看着车子方向:“寒哥……。”
“回来。”声音不容置疑。
月生心不甘情不愿的扭头狠狠瞪着宁子洹:“你小子给我等着,不弄死你我就不叫月生。”
宁子洹嘲讽的勾唇,不屑道:“我等着。”
月生坐到车里,车子原地转弯,疾驰而去。
宁子洹摸了摸脸,恨声道:“再被老子遇见,一定要剥了他的皮……。”
云涯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出神。
“这伙人你认识吗?”宁子洹看了眼云涯,忽然问道。
云涯摇头:“不认识。”
“看来以后我要接送你上下学了,现在社会上坏人很多,你又长的这么漂亮,一定要注意安全……。”
云涯当先转身离去,下意识抬手摸上隐藏在衣服里的项链。
会是你吗?
——
从此,在那条小路上,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永远跟着一辆轿车。
风雨无阻。
直到有一天,他送她回家,在街角多等了一会儿,抽根烟的功夫,就见她一身血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她嘴里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渺渺……渺渺……。”彷徨而无助。
他的心,一瞬间就疼了。
他看到她在漆黑的夜里像条游魂一般游来荡去,路灯在她身后拉扯开长长的影子,世界那么大,而她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下意识想要走过去,想要抱抱她,问她怎么了……
她白色的连衣裙上是大片大片的鲜血,暗夜里,像开到极致又艳丽的曼陀罗花,摇曳着盛放。
路灯投注在女孩脸上,苍白的失了血色,单薄的肩膀瑟瑟颤动,她是在哭吗?
裴轻寒心脏微不可察的一痛,他蹙了蹙眉,将那陌生的悸动压下,他抬步向她走去,他想,她现在一定需要一个肩膀。
“渺渺……”?她忽然惊喜的叫道,前方十字路口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喜悦的朝他跑去。
前方车灯大亮,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离那道瘦弱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双眸爆睁,拼尽全力朝那道身影跑去,已经超越了人体极限,她只知道,渺渺不能受伤害……
“快闪开”。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有些熟悉,可是现在的云涯已经来不及细究了。
裴轻寒不知道,无论他叫的再大声,那个男孩也听不到,他呆呆的站在十字路口,看着面前逐渐逼近的刺眼灯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双手突然推上他的身体,他被那股大力推的往一侧跌去,身体重重的倒在地上,他疼的呲牙。
“砰”的一声,像是一声闷雷般炸响,路灯下,那道单薄的身体像风筝般飞远,下落,夜色迷人,她的血漫洒了月光。
静静的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司机惊吓的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看撞死了人,嘴里骂骂咧咧着,脚踩油门飞快的溜了。
云渺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那个毫无声息的人,目光里露出困惑。
涯涯?你为什么躺在地上?
他爬过去,女孩身下是大滩大滩的鲜血,长发散落,她望着天空,唇角的笑容宁静柔和。
她感觉到身体渐渐变凉,好冷,好冷!
云渺颤颤着伸出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咿咿呀呀无奈又悲凉,他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他抱着她的身体,那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他想说话,却只能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不要离开我……不要……
手指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云渺低眸,云涯嘴角的血越来越多,她一张口便是更多的血吐出来。
“一定要活下去……”。
他看懂了她的唇形,摇头又点头,云涯微笑的摸着他的脸颊,双生子双生子,同生不同死,但他的心,会很痛很痛吧。
答应我渺渺,努力活下去,即使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无奈悲凉,为了涯涯,也要努力活下去。
手臂缓缓垂下,意识渐渐迷失,她忽然跌落在一个微凉的怀抱里,那人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她听到那人愤怒的在她耳边呵斥道:“不准睡过去,不准睡过去……”。
可是好累啊,她想外公了,想妈妈了,想小蝶阿姨了,如果睡着了,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们了……
裴轻寒感觉到怀中人渐渐变凉的体温,他不住的在她耳边说话:
“你忍心留下你哥哥一个人在这世上吗?他是个聋哑人,又是个傻子,没有你的保护,他会被人欺负死的……你这个心狠的姑娘,你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哥哥被人欺负……”?
他已经叫了救护车,很快就能赶到,云涯失血过多,他不能随便移动她,现在只能让她拼着一口气等着救护车。
云涯手指动了动,张了张嘴,裴轻寒趴在她嘴边,听到她说的话,忽然笑了。
她说:“你敢……”?
——
车祸后,她失去了记忆,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自己有个哥哥。
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看着窗外春花秋落,叫着渺渺。
那个夜晚,她的养母被杀,她出了车祸,那时他才知道,她原来是江州纪家的大小姐,本是豪门名媛,却流落乡野,被人鸠占鹊巢,如今遭逢劫难,却形单影只,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眸中的沧桑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
他陪了她整整三年。
从好奇到怜惜再到深爱,他早已离不开她。
失去了记忆也好,她便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冰冷于黑暗,从此你只是云涯,和江州纪家再没有丝毫关系。
她会叫他“裴大哥。”她总是仰起苍白的小脸,笑的纯真甜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纯澈的如同琉璃,那是他的世界里最美的风景。
他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她在他织就的世界里,永远这么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
然而他错了,命运是个巨大的轮盘,他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指向哪里。
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该遇见的人一样要遇见。
一切,都在那个秋天,改变了。
记忆戛然而止,裴轻寒睫羽轻垂。
他曾嫉妒、也曾痛恨,他甚至萌生过带她远走高飞的念头,然而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