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举手投足温润如玉,人如他的声音一般,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男人抬步走了进来,目视全场,像是在看所有人,那眼中却又分明没有人,虽是温和的笑着,却又显得极为疏离,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云雾,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分毫。
女人最没抵抗力的就是这种类似暖男类型的男人,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东方漪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走过去:“请问先生是……?”
邀请名单里没有这号人,东方漪在心下猜测,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来意是什么?
男人笑容和煦,“我姓裴。”
姓裴?听闻裴家最近找回来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难道就是眼前这位?虽然是私生子,可却是裴家唯一的继承人,私生子这个标签也就可有可无了。
想到这里,东方漪笑容满面的说道:“原来是裴少爷,失敬失敬,请入座。”
话落扭头吩咐道:“快给裴少爷安排一个座位。”
立刻在男席安排了一个位子。
裴轻寒目光流转,所过之处那些花季少女惧是满面羞红,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晏颂那样的高岭之花她们没有机会接触,更何况已是名草有主,更是歇了几分心思,但是这个男人不同,东方漪叫他裴先生,这些名媛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一些小道消息,在京都姓裴的家族也就一个,难道就是那个裴家?
裴家找回来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不是什么秘密,听说裴老先生还要大张旗鼓设宴,把这个儿子真正的认祖归宗,介绍给所有人,虽然是私生子,但和萧紫苏那种私生女其价值完全不同,他将来可是要继承家族的,心思也都活络了几分。
莫翩翩眼都不带眨的,“我最没抵抗力的就是这种温润如玉的美男子啊……简直就是从我的梦里走出来的,男神啊男神……。”
伊佩兰白了她一眼,抿了口果酒:“这个男人很危险,奉劝你一句,为了生命财产安全着想,还是远离为妙。”她喜欢的还是晏颂那种禁欲系美男,可惜啊,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她相信,她的真命天子肯定在后边等着她。
晏颂眸光微眯,冷哼了一声,真是跟屁虫,走哪儿跟哪儿,他的女人他会自己保护,轮不到他来出风头。
“裴先生,听闻你从小生活在江州,真巧啊,我侄媳妇也是从江州来的,怎么,你们不认识吗?”晏南归挑眉笑道,他的话果然引起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目光在裴轻寒和纪云涯身上“嗖嗖”打转。
难道这俩人之间有奸情?
刚跟晏颂你侬我侬,这会儿跟裴轻寒又是老乡,这纪云涯男神收割机不成,不让人嫉妒都不成。
晏颂冷眸瞥了眼晏南归,这个七叔,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云涯眉尖微蹙,在她决定和晏哥哥在一起的那天起,她就决心和裴轻寒划清界限,为了晏哥哥,为了自己,也为了裴轻寒,如此多目光见证之下,她委失不想和裴轻寒有牵扯……
她的犹豫,裴轻寒看到了,他看着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眉目鲜活灿烂,再也不是他噩梦中那个满身鲜血早已没了呼吸的僵冷尸体,她还活着,即使她再也不属于自己,他亦是无比的庆幸。
庆幸她还活着,庆幸她如此幸福,虽然她的所有幸福源于另一个男人,他嫉妒晏颂,却又感谢他。
真好啊……
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看着她安好,看着她幸福,他已经无比满足。
就让那些痛苦的前世、彻底成为他一个人的回忆吧。
“江州很大,我对纪小姐的大名如雷贯耳,却一直无缘得见。”裴轻寒含笑道,目光掠过云涯的面容,淡淡的犹如天际的浮云。
云涯松了一口气,谢谢,她在心底说。
东方漪目光在纪云涯和裴轻寒之间掠过,眸光微微眯起。
“好了,别磨蹭了,纪云涯,你莫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吧?”宋锦纹语气不耐的说道。
管他什么裴先生不裴先生的,她此刻唯一的目标就是打败纪云涯,彻底把她踩在脚下。
裴轻寒目光淡淡掠过宋锦纹,有那么一瞬间,宋锦纹感觉后颈一凉,感觉就像有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样,那种感觉太恐怖了,然而却找不到源头。
是错觉吗?
裴轻寒抬步朝座位走去,缓缓坐下来。
晏南归笑着瞥了他一眼,裴轻寒朝他笑了笑。
晏南归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
“好了,开始吧。”云涯走到钢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双眼微阖,手指轻轻的掠过琴键,仿似在感受着什么……
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摸过钢琴了,她几乎已经快忘记了弹琴的那种感觉,而现在,随着手指掠过冰凉的琴键,那种熟悉的感觉一点一点的回来了。
她小的时候,纪澜衣请了国外最好的钢琴家教她弹钢琴,一节课四十分钟,按分钟收费,一分钟一万,一节课那就是四十万,纪澜衣在对她的教育上从来不心疼花钱,钢琴家对她倾囊相授,一节课学到的抵得上别人一年,那位钢琴老师曾说过,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如果加以努力,未来绝对会成为享誉世界的钢琴大师。
那时候的她很讨厌弹钢琴,其实她是讨厌被纪澜衣安排人生,没有自由,没有人权,每天只有无休止的学习,连喘口气的时间也要被纪澜衣指着鼻子骂她的仪态不优雅……
纪澜衣活的太累了,而作为纪澜衣手中的傀儡,她活的更累,可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她渴望母爱,渴望母亲的眼中能看到自己的存在,不再是一个学习机器,而是作为一个女儿而存在,能哭能撒娇,能被母亲温柔呵护,于是她逼迫自己努力变的优秀,她想,如果她努力做到母亲的要求,成为她心目中最完美最优雅的女儿,她是不是、能多疼爱自己一分?是不是、能对渺渺好一分?
那个小女孩真的太傻了,她不知道,这个世上,有的人生来就是没有心的,她的努力只会让她更加可悲……
“李斯特的超级练习曲中难度最高的鬼火都能被你弹奏的如此完美,你才五岁,ohmygod,这简直令人无法置信,你简直就是个天才,不、天才中的天才……。”
坐在那巨大的三角钢琴前,小女孩显得是那么渺小,然而那双手,却仿佛拥有着魔力,灵活百变,能演奏出这个世间最美妙也最高难度的乐曲,那双眼睛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精致的小脸面无表情。
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了灵魂,一切精致完美的仿佛经过仪器精准计算出来的一般。
没有感情。
钢琴老师说,她的一切都很完美,唯独缺少了感情。
“维也纳音乐学院有个神童计划,我本来想要向他们推荐你,可是后来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弹钢琴,一个无法给乐曲注入感情的人,是无法弹奏出这个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我一开始的想法错了……。”
她本有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纪澜衣知道后非常生气,严厉的质问她为何错过这样绝好的机会。
“我对你太失望了。”
“一个无法给乐曲注入感情的人,是无法弹奏出这个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什么?”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个美艳绝伦的女人:“你没有教会我感情,所以我不会。”
高高扬起的巴掌在即将落下的那刻,蓦然僵住了。
小女孩倔强的仰着脑袋,眸中有着不服输的意志。
“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弹钢琴了,碰着它我就恶心。”她从椅子上蹦下来,头也不回的跑开。
其实她真的是讨厌弹钢琴吗?她只是讨厌被纪澜衣安排一切,一种无声的抗议。
中间夹杂着两世的光阴,几十年的岁月,她早已学会了如何去爱,重新摸上琴键的这刻,记忆纷至沓来。
纪澜衣,你曾经说我是骄傲,你也曾说对我失望,我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在你心中的印象,我是你的女儿,不如说是你的仇人。
那些时光都已远去,你没有教会我的,有人教会了我,今日这一首,我是为他而弹。
少女安静的坐在钢琴前,双眼微阖,似在回忆着什么,周身犹如缭绕着云雾,神秘而朦胧。
宋锦纹冷冷剜了她一眼,冷笑道:“故弄玄虚,等会儿我看你怎么丢人。”
莫翩翩低声道:“佩兰,你说这个纪云涯钢琴弹的好吗?”
伊佩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顿了顿,瞄了眼纪云涯,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纪云涯的手?”
莫翩翩愣愣道:“她的手怎么了?”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她的手比宋锦纹的还要漂亮,一看就是天生弹钢琴的手,我觉得、宋锦纹这回踢到铁板了。”
“啊?不会吧,宋锦纹钢琴弹得可好了,还有人比她弹得好?”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宋锦纹那么嚣张跋扈,是该给她些教训了,否则老天都要看不过眼,我看这个纪云涯就是专门克她的。”伊佩兰笑眯眯说道。
云涯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晏颂身上,抿唇微微一笑,端的是一个纯净温柔。
晏颂朝她笑了笑。
裴轻寒落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垂眸掩去眸底的苦涩。
想到什么,伊佩兰眼底光亮更甚,忽然开口:“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伊小姐,怎么了?”东方漪挑眉问道。
伊佩兰站起来说道:“光比赛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赌大一点如何?”
宋锦纹立刻说道:“你什么意思?”
伊佩兰笑道:“不如这样好了,输的那个人呢?就去京都大学的操场上裸跑一圈,这样岂不是更有意思?”
东方漪蹙眉说道:“这恐怕……不大好吧。”
裸跑?这玩儿的就大了,都以为伊佩兰是故意针对纪云涯的,毕竟谁都觉得纪云涯必输无疑,连宋锦纹都是这样想的,心道还真是瞌睡了就送枕头,这会儿看伊佩兰也没那么扎眼了。
斜着瞟了眼纪云涯,笑道:“纪小姐,你觉得呢?”
云涯蹙了蹙眉:“这赌的……有点大了吧……”
宋锦纹以为她是露怯了,心底更加迫不及待:“纪小姐莫不是怕了?”
云涯摇头叹息,“好吧。”看起来像是赶鸭子上架,更确切的说是打肿脸充胖子,一时看着纪云涯的眼神已经毫不掩饰鄙夷,就等着看她裸奔。
一些男人看着云涯的眼神更是轻浮浪荡,还有男人说道:“这女人身材正点啊,不知道脱光了是个什么模样,那胸围至少有6……。”一个D字还没出口,整个人忽然僵怔在那里。
一根筷子擦着他的侧脸飞过,直接插进了身后的墙壁里,血丝滴滴答答落在桌面上,说话的男人脸都吓白了。
晏颂眸光冷的吓人,直接走过去提着男人的衣领,将他踹出了大厅。
“滚。”
一众女人双眼冒星星,太帅了吧……
晏颂冷眸扫过男座,目光所过之处,那些有小心思的,都被吓得赶紧垂下脑袋,不争气的发抖。
晏南归笑了笑:“冲冠一怒为红颜,阿颂啊,其实这些人也没什么恶意,开个玩笑而已。”
“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不能开,七叔,你说是不是?”晏颂冷声问道。
晏南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晏颂冷哼一声,重新走到座位上坐下,一群男人这才松了口气,刚才那男人在的时候,感觉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嫉妒纪云涯的女人又增多了,晏颂时时刻刻为她着想,还出手教训了言语轻浮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从进来至今,他连正眼都没瞧过除了纪云涯以外的女人。
这样强大俊美又痴情的男人,大概已经绝种了……
伊佩兰晃了晃手机,笑眯眯说道:“OK,你们都要记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一切都被我记录下来了哦,输的人要去京都大学的操场裸奔一圈,我说的裸奔是什么也不穿,当然,还是要给你们留几分面子的,这样好了,我允许你们穿内衣,当然,也只能穿内衣了,看看,我还是很为你们着想的。”
“如果谁要是耍赖不承认,我就把这份视频发到网上,言而无信的人,是会遭到全国人民的唾弃的。”
“伊小姐,这个赌是不是太大了?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做、太失体统了吧?”东方漪皱眉说道。
伊佩兰冷笑了一声:“你心底巴不得这样做呢,甚至还要拍手叫好呢,这个时候跳出来装什么大度善良?这样演戏你累不累?”
东方漪脸色一僵,沉下脸来,“伊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
伊佩兰翻了个白眼:“行行行,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赶紧开始吧,我看有的人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的自然是宋锦纹。
晏星急的团团转:“赌的这么大,这可怎么办?我要害惨云涯姐姐了。”
晏华也是很无奈,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地步,这群女人一个个跟吃人的老虎似得,云涯到底哪里招惹她们了?
晏星心一横,忽然站起来说道:“是我要云涯姐姐代我比的,她要是输了,后果我来负责。”
这个时刻的晏星,形象蓦然高大了起来,晏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随后欣慰一笑,星儿还是有担当的。
晏星心里也怕的很,但她更不能让云涯姐姐代她受累,她现在后悔的不得了。
孟君辞震惊的看着她,她认识的晏星可不是这样的,贪玩调皮,就是一没长大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这么有担当了?她竟然能为纪云涯做到这一地步……
想到自从纪云涯来了之后,晏星就是口口声声的云涯姐姐云涯姐姐,完全把她这个阿辞姐姐抛到了脑后,以前她跟个跟屁虫似得粘着自己,现在却鲜少见到她,她一开始觉得清静了,而现在……她心底充斥着一种叫嫉妒的情绪。
现在连晏星都站在她那边了,纪云涯,你究竟还要抢走多少属于我的东西?
她目光不动声色的瞟了眼纪云涯的肚子,眼底划过一抹疯狂。
宋锦纹冷笑道:“晏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裸奔啊,但是很抱歉,我对你的裸体不感兴趣,就是一小屁孩儿,有什么看头,你啊,还是回去多吃些木瓜补补吧。”
“宋锦纹……是我要跟你比的,云涯姐姐只是代我而已,输了当然是我承担后果。”晏星握紧拳头说道。
伊佩兰瞥了眼晏星,笑道:“晏三小姐有胆量又有担当,佩服佩服啊……。”
“星儿。”云涯淡淡开口。
“我不是输不起的人。”
“可是云涯姐姐……。”晏星还想再说什么,云涯开口打断她的话,扭头朝宋锦纹笑道:“宋小姐,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宋锦纹嘴角勾着一抹得意的笑,双手落在琴键上,发出了第一个音。
d小调,自由的奏鸣曲式,弦乐荡漾,双手八度奏出了长长的旋律。
而纪云涯那边,还没开始。
宋锦纹骄傲的扬眉,坐在那里像只花孔雀一般,手指更加灵活的落在琴键上。
就在她要进入华彩段的时候,“铿”一声震响蓦然响起,让她整个人猛然惊了一瞬,全场的人也都不由为之一震,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比宋锦纹更激昂的乐曲随之响起,只见纪云涯双手如飞,根本没有看曲谱,闭着双眼,一切仿佛本能般,一连串高昂的乐曲从她指下诞生,直追宋锦纹。
宋锦纹心底惊讶又恼恨,纪云涯竟然真的会弹,手法虽然略显生疏,但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纪云涯这是明显的行家……
这个时候最忌分心,宋锦纹不敢再多想,全神贯注的投入到曲子里。
在场的人听的头疼不已,一般人是欣赏不来这样的乐曲,但不介意她们震惊纪云涯娴熟的指法,比宋锦纹不遑多让,看来这纪云涯还真是扮猪吃虎的高手啊……
莫翩翩笑着凑近伊佩兰:“你说的没错,宋锦纹这回踢到铁板了。”
伊佩兰笑了笑,看着纪云涯,“相信我的眼光,准没错的。”
东方漪眉头微蹙,目光落在纪云涯身上,暗暗握紧了拳头,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留了一手啊。
第三钢琴协奏曲总共分为三个乐章,第一乐章的高潮部分支撑起全部框架,流传了两个版本,一个是具有舞蹈性质比较诙谐,宋锦纹的曲谱上就是这个,过了这一段,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要开始过渡到第二乐章,就在这时候,一道低沉悲怆的乐声忽然响起,大和弦构成的沉郁悲壮,仿佛一口洪钟,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头,有那么一瞬间,让人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这是……宋锦纹心头震惊,这是另一个版本,纪云涯竟然……她竟然……看来她早先就是会这首曲子的,宋锦纹想到这里,心头怒气更甚,好你个纪云涯,故意给我来这一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二乐章是由变奏曲式和三部曲式杂交而成的混合趋势,d小调哀怨惆怅,再降D大调上呈现并加以变奏,情绪越来越激扬,力度逐渐攀升,钢琴奏出快速的华彩音群,f转d小调,乐曲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突然跃起,直接进入第三乐章。
这一个乐章,宋锦纹完美的炫了自己的技术,而纪云涯那边却忽然低调了下来,愁肠百结、如泣如诉,不知为何,忽然就勾起众人心头的忧伤,那些埋藏在心头的尘封往事,每个午夜梦回折磨心神的梦靥,像是忽然被曝光在阳光下,让人的心,无限愁肠。
只听那乐曲忽然一转,开始变得欢快起来,迅速发展成为强悍的进行曲,强拍上大和弦营造的蹬踏效果让人联想到斯拉夫男性的踢踏舞,时而诙谐,时而抒情,时而宽旷,时而沉静,前两个乐章中忧郁的阴霾在这里已经一扫而空,经过c小调和B大调F大调的自由切换,副部主题此刻速度更快,这时候比的就是谁的手速更快,一时只闻急切的琴音嘈嘈切切,急急如奔流,如黄河般奔涌滔滔,气势恢宏,让人的心都跟着急切起来。
宋锦纹牙关紧咬,她被纪云涯追上了,两人咬的死紧,彷如两只金龙腾空打架,彼此谁也不相让分毫,这个时候,宋锦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面色也现出了焦急,牙唇紧咬。
再反观纪云涯,微阖着双眼,一脸的云淡风轻,与指下激昂的乐声形成强烈的反差,却更为震撼人心。
宋锦纹飞快的瞥了眼纪云涯,差点气的吐血,不能输,她绝对不能输……
简短的华彩段之后,副部主题已经成为了一首庄严而辉煌的赞歌,钢琴的强奏大和弦像钟声般敲响,如此强烈而震撼……
宋锦纹因为急切的想要追赶纪云涯,漏错了一拍,一步错步步错,她的章法已经被打乱,再也接不进去,她急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如同珍珠般圆滚的滚落而下,琴音如同群魔乱舞,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恢弘。
纪云涯手指翻飞,钟声阵阵,回荡在整个大厅中,仿佛有回音倾响,如此的震撼人心,这一刻,是所有钢琴协奏曲中最灿烂而辉煌的瞬间,所有人都被带入到这种情绪之中,一颗心滚烫着跳动着,有什么情绪似要破壳而出,冲破这桎梏的时代。
在最高潮的时候,宋锦纹一个乱音突兀响起,却并不会影响主调,她忽然双眼大睁,“哇”的一口血吐出来,喷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脸上也被溅到了一点,她看着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耳边是最后的的华音……
她不甘心、她竟然输了,她怎么会输?
乐曲速度转为急板,狂热的三连音从高音区倾泻而下,双手交替,快速的华彩音型从低音区再次响起,纪念创作者拉赫玛尼诺夫,最后的结尾是由他的签名——四个强悍的进行曲般的音符结束。
这是一首大型的演出作品,很少有人能完整的弹奏完整曲,其间浓烈的情感表达,和艰深的演奏技术让多少钢琴家望而却步,这首作品表现了最坚毅的俄罗斯精神与最强大的生命力,作曲家本人拉赫玛尼诺夫的人格力量在这部作品中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曾在首演的时候把这首协奏曲戏称为“大象之作,”比喻其庞大和沉重,要演奏好此曲,不仅需要完美的感情表现力以及最绝妙的指法,更需要强大的体力之称,其所战象的情感震撼力,会让每一个听到的人所深深震撼。
此刻,人人都还陷在乐曲里回不了神,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宋锦纹是不是输了,是不是吐血了……她们震惊的看着那个坐在钢琴前的少女,她纤瘦的身材在巨大的钢琴前显得是那么渺小,然而那单薄的身体里却潜藏着巨大的能量,那是一种能毁天灭地、能摧毁信仰的巨大能量……
全场静了足足有十秒,“啪啪啪”晏南归带头鼓掌,打破了沉默。
“恢弘震撼,妙手生花,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裴轻寒嘴角勾着一抹欣慰的笑,他知道的,她一直那么优秀,这个世上,好像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云涯一直闭着双眼没有睁开,落在键盘上的手轻轻握拳,没有人看到,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双腿也已经麻木了。
后背更是早已被冷汗浸湿。
弹奏此曲极为耗费心神体力,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身体像被一辆大卡车碾过,她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内苦笑连连,她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果然啊,还是不能逞强的。
裴轻寒发现云涯脸色不对劲,他还没站起来,已经有一道身影飞快的冲了过去,将云涯圈入怀中。
晏颂摸到云涯后背汗湿,心疼不已。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反应了过来,那些曾经鄙视云涯的女人,此刻脸色比屎还难看,要说最难看的还数宋宝儿孟君辞,江寒碧东方漪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那笑容,显得有几分僵硬。
晏星大笑一声,“噌”的站起来:“哈哈哈哈云涯姐姐赢了,宋锦纹,你要记得你刚才打的赌,输的人要去京都大学的操场裸奔一圈,还有啊,你以后见了我要绕道走,这些可都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能反悔哦?”晏星现在对纪云涯的崇拜简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她墙都不扶就服云涯,以后她决定了,就跟云涯姐姐混了,打脸“啪啪啪”啊。
晏华担忧的看了眼云涯,低声道:“星儿,你少闹腾点吧。”
宋锦纹双手紧握成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甘,她怎么会输呢?不可能的,她宋锦纹是谁?被誉为钢琴神童,她怎么可能会输……
“我不会输的。”宋锦纹喃喃自语,忽然双手抱着脑袋,“我是不会输的,我怎么会输呢?呵呵呵呵……。”这一连串的笑声太为诡异惊悚,听的人汗毛倒竖。
东方漪皱了皱眉:“锦纹……输了也没什么,是你技不如人……给纪小姐道个歉就好了,想必,她也是不会为难你的。”
一个道歉就想了了?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晏星掐腰说道:“看啊,她们输了就不认账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伊小姐,赌可是你提议的,现在对方要赖账,这可怎么办?”
伊佩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宋锦纹身上,笑道:“愿赌服输,之前就说好了的,东方小姐,你是想让宋小姐被人唾弃为不守诚信的小人吗?”
东方漪:……
好你个伊佩兰,诚心跟我作对。
“都是小姑娘家,不过一场比试而已,要是闹得太难看,谁面子上都过不去,锦纹又是个女孩子,这么做,是会毁了她的。”
“我再说最后一遍,愿赌服输,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既然怕丢人,之前就别答应啊,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说的就是你们这些白莲花。”伊佩兰斜着眼睛说道,显得很是刻薄,然而落在晏星眼中,却从来没有觉得她这么可爱过,恨不得扑过去亲她一大口。
东方漪胸口起伏不定,她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袖下的双手握紧了再松开,强撑着笑意,扭头看着纪云涯:“纪小姐……锦纹年少无知,您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条活路?”
她这是要逼迫纪云涯了,如果真的让宋锦纹裸奔……她完全无法想象到后果,她也是对宋锦纹太自信了,没想到她竟然会输在纪云涯手里,呵……她也是大意了,纪云涯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能看轻。
她就是要当堂逼迫纪云涯,她如果真的让宋锦纹履行赌约,她就势必要落个刻薄恶毒的名声,她不是最注重名声吗?她就给她这个选择。
云涯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窝在晏颂怀里,整个人恹恹的,耳边听着东方漪的话,心头冷笑,放一条活路?说的她好似非要逼死宋锦纹不可,如果今日输的是她,恐怕这女人会高兴的放鞭炮。
她正想要说话,晏颂将她抱紧在怀里,冷冷扫了眼东方漪:“活路?不给又怎样?”
这男人……当真维护纪云涯。
宋锦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状若癫狂,十分吓人,她忽然瞪向纪云涯,眸中染满疯狂,拔腿就朝纪云涯冲来:“你这个贱人,你就是故意的,我要跟你拼了……。”
她说的故意的,估计没人听得懂,只有云涯和她自己最清楚……
东方漪眼看宋锦纹疯狂的朝纪云涯冲去,眸光闪了闪,伸出去的手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宋锦纹与她错身而过。
晏颂一脚将她踹了出去,利落的收腿,云涯稳稳的窝在他的怀中。
冷笑道:“输了就打人,可真是好风度,我该问问宋家的教养,教出来的这是什么女儿?”
毫不留情的讽刺。
东方漪心惊了一瞬,晏颂竟然这么狠,一点情面都不留。
宋锦纹还没挨近纪云涯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一群小姐吓得尖叫起来,这个男人太残酷了,但是眼看他将纪云涯如珠如宝的呵护在怀中,容不得她受到丝毫伤害,就又嫉又羡慕。
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那该多好啊。
“锦纹……。”东方漪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扶起宋锦纹,担忧的喊道。
“晏少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东方漪不可置信的问道。
晏颂扯了扯唇,森冷残酷:“出了什么事,让宋济生来找我。”
宋济生就是宋锦纹的父亲。
“如果锦纹除了什么事,后果晏少爷承担的起吗?”东方漪眯起双眼。
“宋小姐先动手,晏少爷只是正当防卫而已,这在法律上也是说得通的,难道被人乖乖站着打才行吗?那不是傻就是缺心眼儿。”裴轻寒含笑说道,依旧是一脸和煦的笑意,然而语气里夹杂着的嘲讽却如一把钝刀慢悠悠磨着心脏,后知后觉的令人脊背有些发凉。
晏南归喝了口酒,笑道:“裴先生说的没错,说来这宋小姐气量也忒小了些,输就输了,我们家侄媳妇总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姑娘,谁承想她竟然恼羞成怒,竟然想动粗……啧啧,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咎由自取啊,宋部长两袖清风,恩怨分明,定然明晓是非,不会故意为难阿颂和侄媳妇的。”
这话说的,要是宋济生真的因此找晏颂和纪云涯的麻烦,那就是恩怨不分了,宋济生最重名声,纪氏抱着东方家族的大腿,这口气他也得默默吞下去。
东方漪心底有些恼,但也明白今天宋锦纹做的过分了些,完全不占理,心底暗骂宋锦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喊人将宋锦纹带下去,赶紧先打10把人送医院去。
宋锦纹被人搀扶了下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清醒了过来,推开搀扶她的人,深吸口气,揉着绞疼的胸口,整个人迅速冷静下来。
她输了,但纪云涯你别想风光,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回来,脸上虽带笑,眸底却一片阴郁。
“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宋锦纹一字一顿说道,每一个字都如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天知道说出这句话耗尽了她多少力气。
云涯恢复了一点力气,听到宋锦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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