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从前的种种在眼前划过,执剑的手疼的要命,倘使她有力气去挡,也已经来不及了。
月光清冷,洒进姬云姒的沉暗的眸里,照出一片清亮的颜色。
猛烈的剑风就在眼前,那炙烈的感觉灼烧着她的面门生疼,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玄色身影在姬云姒清亮眼底划过,诡异的,姬云姒手里的剑忽然动了,就在胭脂雪的尖和她的喉咙只差分毫之际,她手中的薄剑以更快的速度插进了胭脂雪的胸口。
剑刃入骨的声音微响,在寂静的房内显的犹为刺耳,胭脂雪手中的剑尖已经的抵上了她喉咙的皮肤,却就这样停在了那里,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怎么……可能……这么快……”低下头,胭脂雪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薄剑,断断续续道。
房外月光忽被乌云怔住,姬云姒眼底恢复暗色,那一抹而过的玄色身影继而也在她眼中消失不见。
姬云姒听见胭脂雪的声音,微微一怔,却又很快压制了眼底的情绪。
嘶啦一声,姬云姒抽回剑,剑尾抹着血珠甩落,划出一道漂亮有弧形。
“这次,我赢了。”姬云姒启唇,缓缓道。
面色一白,胭脂雪嘴角下沉,“是你羸了。”
“那我可以地阴罗门了?”
“嗯。”
闻话,那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缓缓卸落,良久,看着胭脂雪,姬云姒对她道了声多谢。
“不用谢我,是我技不如人。”胭脂雪道,拿手捂上胸前伤口,很快,整个手掌就被胸前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
“……”姬云姒没有再说话,眼看着胭脂雪说完转身离开。
“恭喜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罗刹门的一员了。”中年女人走到姬云姒身边,对着她道。
“……”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女人问她。
“苏三。”姬云姒说。
中年女人点头,“三天之后我便带你去见门主。”
“好,那我可以离开了么?”姬云姒问道。
“可以。”
话落,姬云姒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房外,被乌云遮住的月光已经重新散了开来,站在花楼外,姬云姒抬看深邃的夜空,肩头发痛。
片刻,姬云姒低下头来,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缓缓的向前走。
姬云姒的脚步很慢,月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街上无人,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空寂回荡。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姬云姒蓦然停了下来,出声道:“出来吧。”
半响,身后没有人回答她,姬云姒低头,眼下是她的影子,然而在她的影子下方,另一个人的影子正长长的拖曳着。
姬云姒转头,对上身后那张冷淡清逸的轮廓,她道:“刚才是你帮了我对不对?”
那么快的速度,如果不是他帮了她,她根本不可能将剑刺入胭脂雪的胸口,而现在,她应该成了那房间里一具冰凉的尸体。
月光将陌绯夜身上的玄色衣物照的发白,他不出声,只是那样淡淡的看着姬云姒,目光平静。
“陌公子……”她喊他。
“叫我陌绯夜。”他说。
“陌……绯夜……”她喉咙里像卡了一根刺,叫他名字的时候,她的手在发颤。
“那便是你不跟我走的理由?”陌绯夜问她,眼底映着她此时的狼狈模样。
姬云姒知道陌绯夜问的是什么,刚才比武之事,她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多少,但无论他看到了多少,也定以为她要进阴罗门,所以她才不跟他走。
“是。”既然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留在东方冥身边,那么她再说一次谎又如何。
“为什么想进阴罗门?”陌绯夜又问。
“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你需要什么?”
“我不能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姬云姒转过头去,移开看着他的目光。
“你在说谎——”
“没有。”
“那好,你告诉我,那里有你需要的什么东西,我帮你去取。”陌绯夜声音低了,从来都是别人求他帮忙,第一次,他亲自要求去帮别人。
“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姬云姒重新转过了头来,吼道,厉声拒绝。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多大勇气才能对他说出这番话,她的心在滴血,伤害别人的同时她何尝自己不心痛,还是那句话,她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陌绯夜眼底搅着的怒气,然而看着她蔓延着血丝的眼眶,他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每天守在那个宅子外面等着她自己出来,他想看到她后悔的样子,可是她是出来了,却不是来找他。
从她第一次去花楼比武,他便一直偷偷跟在她的身后,当看到她被人打的口吐鲜血时,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那个叫胭脂雪的分筋错骨。她是他花了那么名贵药材救下来的女人,怎么容允别人伤她分毫,然,他还是压下了自己心底的冲动,就那样看着她被别人打。
像是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少年,他承认,自己冲动了,也承认,就像雁青萝话中所说的那样,他喜欢上了她。
男人的自尊在胭脂雪的剑指向她喉咙的那一刻全都抛弃,他出了手,借她的剑,狠狠刺进了胭脂雪的胸口,似在发泻自己积郁已久的怒气。
二十多年来,一个女人,居然弄的他手足无措,真是可笑。
“姬云姒,我真的不该救你……”陌绯夜忽然道,眼底冷暗。
“是,你不该救我,你就当我是个白眼狼,不懂得知恩图报。”肩头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说着伤人伤已的话,眼神空洞。
冷笑一声,陌绯夜那眼底的怒气终于在她一句话之下全都释放了出来,他走过来掐着她的脖子,“姬云姒,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他的大掌勒着她的脖子,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如纸,她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目光一掠她仍在渗着血的肩头,那搁在她脖子上的分却怎么也下不去分毫,他在心疼,是,他到了此刻他居然还在心疼她。
陌绯夜的眸子闪现着危险的光芒,然而那手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搁在她的脖颈上,始终没有掐下去。
末了,他忽然松开手,淡淡道:“你走吧。”
姬云姒皱眉。
“我让你走!”陌绯夜周身散发着浓重的寒气。
姬云姒抿着唇,张口,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转身,姬云姒刚要离开口,身后却蓦然传来一道声音,“师哥舍不得杀你,那就让我来动手!”
是雁青萝的声音,抬头,姬云姒只见雁青萝一身红衣,手中拿着鞭子破空而来。
姬云姒一凛,眼看闪躲不及,那鞭子就要落到自己的身上,陌绯夜身形一动,却挡在她的身前,生生受了雁青萝一鞭子。
“师哥!”收手不及,眼看那一鞭子打在陌绯夜的身上,雁青萝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察觉他的伤势。
“别过来。”陌绯夜的一句话,阻止了雁青萝上前的动作。
“师哥!”雁青萝脸色难看,阴戾的盯着姬云姒。
“放她走!”陌绯夜说。
“师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放这个女人离开,你知不知道,从你在宅子外面一直守着这个女人为止,我便在远处看着你,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在宅子外面守了几天几夜,还一直尾随着她,我不甘心,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失去原则,甚至放下自己的自尊?!”
雁青萝一句一句的说着,姬云姒听完,身体一震,猛而朝着陌绯夜看去,她不懂,什么叫在宅子外面守了几天几夜?
察觉到姬云姒在看自己,陌绯夜却什么都没有说。
雁青萝又道:“我这一生从未求过别人,除你之外,师哥,我之所以还叫你一声师哥,是因为陌绯夜可以抛弃原则,不顾一切,但我的师哥却不行,雁青萝性子刚烈,可以不懂的怎么样喜欢一个人,可师哥你,从来都是喜欢的就得到,不喜欢的就毁掉,这般优柔寡断,根本不象你,你既下不了手,便让我来做,我自会处理的干净利落。”
雁青萝缓缓说着,姬云姒看着雁青萝,从未在她脸上看见过恳切的神情,而这一次,她却看见了。
雁青萝想杀她,她本该发怒生气,可她不懂,到了此刻,她的心里为什么会有一些动容。
暗自苦笑一声,罢了,今晚既然都来了,那就干脆做了了断,省的以后再纠葛不清,这样,也算是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青萝,我知道你想杀我,但是我不能死,我还有事要做,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到那个时候我还活着,不用你动手,我会在你面前自刎。”姬云姒淡淡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雁青萝冷笑一声。
“……”姬云姒低眸,她不相信她,那么她也没有其它办法。
“我告诉你,我师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你……”
“青萝!”狭长的眸子微眯,陌绯夜打断雁青萝的话。
“师哥,这个女人值得你这般?”雁青萝望进陌绯夜的眼眸里,“只要你答一句值得,那么从今以后,青萝再也不管你和这个女人的事。”
这世上能让陌绯夜觉得值得的事很少,雁青萝在赌,赌姬云姒在陌绯夜的心里顶多是个特殊的存在,却算不上值得。
姬云姒听完雁青萝的话,目光微抬,最终落到了陌绯夜的身上。
雁青萝在等陌绯夜的回答。
姬云姒也在等陌绯夜的回答。
“值得。”淡淡两字出口,轻的就如这夜下微风,却平空生出了一份压人的重量。
雁青萝仓皇退后一步,在他话落之后,心底突然好像炸开了一条口子,痛的她喘不过气来。
“师哥,你确定你在说什么?!”雁青萝攥紧手里的鞭子,咬牙,目光全然都是不可置信。
“我比你更清楚我在说什么。”陌绯夜说。
惨然一笑,心底的那条口子恍然裂成了一道无法填补的伤,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她——”雁青萝扬手指着姬云姒,“前晋王王妃,当今皇上不要的弃妇,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晋王、弃妇,轰然一声,听着雁青萝的话,姬云姒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破败萧条。
“青萝,记住,从今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这是最后一次……”
“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