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官兵涌上,整个怜香楼顿时乱作一团,姬云姒看着东方冥紧紧护着碧云在怀,目光移开,随后趁着这混乱时刻,迅速下了楼。
身后的尖叫声,甫然刺透整个怜香楼,划破夜空之上寂静的苍穹,回响在怜香楼之中。
姬云姒没有回过头去看,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把瓷片送进李二嘴里之后,有什么东西就在无形当中改变了,不得不说,她的心,硬了。
灯光明灭间,怜香楼里人影憧憧,还有几步就能出去了,还有几步,这样想着的时候,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然而。
身后一声男子喊叫,让她停下了脚步。
“屋子里的人跑了!”
“就是她,别让她跑了!”
可以感觉到人影憧憧之间,杂乱的声音在这时静了下来,异常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一刹,她突然成了瞩目的焦急。
缓慢回过头去,目光翩然抬起,落到楼上那出声的男子身上。
果然,是守在她房门外的那个人。
发现她不见了么?
遮在厚重纱绸下的唇角笑了一下,姬云姒看着那人急急的模样,随即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老鸨瘫在地上的身子,在听到喊声后,惊了一下,向着姬云姒看去,这时只见姬云姒转身要逃,不禁叫开,“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她!”
楼下站着好些楼中的下人,闻话,身形一动,抬脚就要去捉姬云姒。
离怜香楼门边还差一步,眼看就要出去,肩膀却被人扣住,再也动弹不得。
那边东方冥紧紧将碧云护在怀中,无心注意这边动静,围着两人的官兵少说也有百十来个,乌压压的让怜香楼中的气氛莫名的紧张起来,地上刺目的鲜红,再看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官兵,其他人只把手放在挂在腰间的刀柄上。
“迅迅将人拿下!”常公子挥袖沉怒下令。
重物落地,或者刀刃相撞的声音,此时听在姬云姒耳中,似乎有些遥远飘渺,她被人扣住肩膀,再不能向前迈去一步,于是,她只能回头。
扣着她肩膀的那人不意她会回过头来,对上姬云姒那双眸子之时,那人看到她的清亮眸子,怔了一下,忽而,那人只觉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迷了眼睛。
眼睛大痛,那人一声大叫松了扣着姬云姒的肩膀捂上眼睛,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那人惊慌间撞倒了人,摔在了地上。
那人的叫声贯穿姬云姒耳膜,她看着那人,紧攥的手心里还残余着檀灰的粉末。这东西也得是让人一时烧眼睛罢了,回头用清水洗洗,应不会有大碍,姬云姒这样想着,还未拉回思绪,颈后一重,有人拿着棍子狠狠的敲了她一下。
措不及妨的一棍,让她差点跌在地上,好在她受伤成了家常便饭,什么没学会抗打能力倒是增强了许多,所以这时,她也只是差点跌在地上,稳住身形后,又向前栽了两步,这才站好。
颈后一定青了,姬云姒抬着只是碰了一下那里,便又立即缩了回来,疼的厉害。
没等她看清敲她的人是谁,腿腹那里又给人结结实实踢了一脚,这下再也站不稳,膝盖碰上地上青砖,发出咚的一声清响,湮灭在这刀刃交错、吵杂起伏的楼中。
“打,给我狠狠的打!”明明自己都快自身不保,老鸨却有功夫来顾及她,对着楼下的人面目憎恶道:“给我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想不想跑!”
楼上楼下乱成一片,那边东方冥眼神阴鸷,而这边姬云姒还没从地上站起,几个人就把她围了起来,其中一人一脚踢中姬云姒心窝,随后木棍加身,一如雨点落在她的身上,此起彼伏。
很疼。
但却没有叫出声来。
耳边吵杂声不断,透过头顶人影交错的罅隙,她可以看见楼上东方冥轻逸的身影,在和那些官兵对峙的时候,他将碧云护的很好很好。
她开始慕碧云了。
东方冥那种视人命如草芥,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中的人,竟会那般细心的护着碧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让碧云受伤。
人和人比,总能比出许多不同,姬云姒想起了东方冥,那时疏林,他将她拂在身后,却不会像东方冥这般细心,他只会逼她胁她处处伤她。
总归只是羡慕,除此,便是忆起东方冥时的心痛难过。要不说她犯贱,到了现在,她竟然还会想他,很想很想的那种。
浮光掠影之间,姬云姒悲哀的笑开,脸上的遮面东西早已从耳后扯开,在遮面的纱绸掉下来的那一刻,她那双捂着肚子的手,被人一脚踢了上来,那人使的气力很大,她一双手挡不住,最后落到了肚子上,从一开始都没哼过的她,这时一声叫了出来。
声音不大不小,却偏偏听来让人觉着不忍。
东方冥饶使拥着一人,对付这些官兵依旧游刃有余,楼下的女子叫声捕入耳朵,他忽觉熟悉,然他现在不能分神,微微一侧,带着碧云避过一招,方才站好,那眼边余光无意朝下一掠。
一瞬定格。
然后。
一眼万年。
横亘在血液里的日夜思念,日积月累堆满身体的每一处,像是没有出口的河流,堵在那里,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于是,在想她的任何一刻,连呼吸都感觉难受。
那时,他接到死卫的飞鸽传书,他担心她,便迫不及待的出来找她。
他先是去了苍氓郡,后又一路赶到北疆,他一直与死卫飞鸽传书联系着,后来才知道东方冥也来了北疆,他不知道东方冥知不知道他到北疆的事,只是那夜,东方冥找到了他,言语之间,似乎早已知晓他的一切动作,还有,东方冥的腿上受了伤。
他没问东方冥怎么受的伤,他什么也没问,自在别院,他和东方冥说出那些话之后,东方冥劝他好自为之,他对姬云姒的不同,已经坦露的明明白白。
东方冥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自是因为那些情份,在查察到对姬云姒的不同时,他一度遏制自己去想,他对姬云姒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猎场那个时候,或许更早,谁知道呢……
他身边从来不缺女子,像姬云姒这种性子的女人多的是,那又为何偏偏被她吸引,又为何发了疯似的深陷?
在看到她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喜欢一个人有时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一眼,便可颠狂此生。
在找到他的第二日,东方冥便离开了北疆,他没问他姬云姒在哪,当然,东方冥也没有说,而在东方冥离开后,他给死卫的那些飞鸽传书了无音讯,与死卫之间彻底断了联系,这下,他再也不知姬云姒在哪。
又过几天,死卫终于传来书信,他打开书信,上面只有几行字,皇上之病日益加重,速回!
东方冥知道,那是东方冥吩咐死卫传的,而之前死卫与他断了联系的事,却是东方冥不想让他找到姬云姒而已。
他找不到她。
找不到她。
当真他不如他的八哥心狠,可以弃她在此,而他的八哥已有至爱的女人,那么,与他八哥至爱的女人相比,她又算什么?
是啊,她算什么?
她与他八哥至爱的女人相比,真的不算什么,可是,在他眼中,她是他的心头血,她是他的朱砂痣,这样,还不够么——
恍然忆起许多,东方冥怔怔的看着楼下的她,就连官兵砍来的刀都忘了要躲避,碧云见他呆呆看着楼下,心下一急,猛的推开了他,从而为他肩上受了一刀,那一刀下了狠劲,瞬间染红了肩上的衣物的同时,执刀的官兵只将刀一拔,鲜血溅出,喷上碧云的半边脸。
虽痛,但为他挡刀,碧云心中犹是微甜。
在得知他不愿带她一起离开的时候,她的心是揪疼的,她不甘心,于是,她和老鸨签下了卖身契。
她就知道他舍不得她,所以,在她得知她和老鸨签下卖身契的时候,他沉沉的语气似在斥责她,而那种语气也在证明,他在乎她。
一签下卖身契,当晚,老鸨就给她安排一位客人,她不知那客人是常公子,她只在枕下准备了一把匕首,她在赌,赌东方冥的心。
她输,或者她赢。
嗯,如果东方冥不来救她,那她就拔出匕首自尽,再者,世上也没有什么令她流恋的东西了。
后来。
常公子走进了来,她慌了神,衣衫被扯开,她正好拿出了枕下匕首,他推门而进。
她到底是赢了。
赢了他的心。
就算是死,她也不怕了。
“没事吧……”唇上苍白,碧云捂着肩上的伤口,转头看向他,而他犹自看着楼下出神,她刚想唤他,却发现自始至终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也罢,以后总会知道的,碧云想着。
张了张口,她试着出声,一字才出,她只见他墨发狂乱,飞身下楼。
或许是她和他认识的时日太短,所以她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倘使如此,他一身邪戾气息,也够教她铭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