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炎夏,天地间笼罩在毒辣的阳光之中,烈阳照在地面上,升腾起滚烫的热气,让人透不过气来。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让燥热的天气更显闷气。午后的时光,没有事的人都找个阴凉的地方小憩,连王府里闹腾的小狗都躲在廊下睡着了,此时却有一个人缓步往宁王府的后园走去。
她穿着水天一色的纱裙,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浑身上下除了腕上的一串宝石手链,再没有任何装饰。她面容表情恬淡,眉梢眼角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是一种满足的喜悦。转过回廊,她的脸呈现在阳光下,是一张绝世倾城的脸庞。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四个月前在繁河前与北周皇帝卫绍峥背对而走的言暖。
那时王府侍卫带来元翔语言不清的禀告,让言暖以为风徽宁的伤势又有变化,急急地带着王府侍卫和一众军队回了驻地。到了发现风徽宁情况确实有变,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吓得虚脱在他床前,正对上风徽宁晶亮若繁星的眼。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个心思剔透的男子早已猜到她可能会动摇,可能会在最后叫住卫绍峥。她的动摇会让本就不甚坚决的卫绍峥不顾一切地带走她,所以风徽宁及时地派人来找她。他很了解她,知道越是说得含糊,她越是会担心,越是放不下,越是不会弃他而去。
“怪我吗?对你使心机。”风徽宁曾不止一次这样问她,言暖每每都摇头。且不说他的本意不坏,只是想留住她而已,就算是他以这三年的收留照顾之恩要她留下,她也不会不同意。风徽宁始终是在意她感受的,不管做了什么都会告诉她,哪怕是事前不方便说,事后也会第一时间说。
收回了思绪,言暖在后园的一片竹林前站定。王府的后园很大,种满了各色花卉,一到夏季姹紫嫣红,煞是好看。但是最惹眼的却不是这些花,而是后园一角的竹林。在满园的彩色中,这一抹绿意格外的舒爽宜人。而层层叠叠的绿影之中,此时却有一道雪白的身影置身其中,宛若浮冰碎雪,永远不能磨灭。
在看到绿色中的那一抹雪白时,周身的燥热似乎都消散了。言暖唇边咀着笑意,缓缓向那雪白身影走去。她走得很轻,脚步落在细石铺就的小径上,声音几不可闻。言暖唇边的弧度拉大,扬起恶作剧般的笑容。
“今日来得早些,没歇午觉吗?”竹制躺椅上的雪白身影说道,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清楚地知道来人是谁。语气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这种愉悦每天都回荡在他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流淌而愈见昂扬。
言暖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捉弄人的表情也瞬间变成了苦瓜样。“你背后长了眼睛不成,我已经很小心了,你怎么还能听到我的脚步声?”已经两个月了,没有一次成功,她有些气馁,她果然不是捉弄人的料。还没吓到别人,自己就先暴露了。
“不是你的脚步声,你走路声音已经很轻了。”风徽宁睁开眼,温柔的眸子对上略显沮丧的言暖。想不到她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只为捉弄他一下就花这样的力气。她现在走路比猫还要轻,他虽然耳力很好,但是最终暴露她的首先不是声音。
“那是什么?”言暖好奇地看着他,反正她也不指望能得逞了。她坐到躺椅边上,帮他拢了拢衣襟。
风徽宁抓住了她的手,放在鼻子下轻嗅。“是你的气息,你身上有淡淡的芝兰香气。”言暖不像时下女子喜欢熏香,身上没有浓重的香料味。她也不喜欢浓妆艳抹,所以也没有胭脂味。少了刻意而为的香味,她本身的清爽气息便显露出来,那种芝兰香气反而更让人迷醉。
“我身上有香味吗,我怎么没闻到?”言暖左右闻闻,没有闻到什么芝兰香气,鼻翼间都是他身上的莲花香气。“我哪有什么香味,倒是你身上的莲花香很好闻。”那种味道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总能让情绪激动的她瞬间冷静下来,抚平她不安躁动的心。
“你喜欢就好。”风徽宁也不与她较真,“一起躺一会儿,外面很热吧。”他向一侧挪挪身子。留下半边躺椅,示意言暖躺下来。
“是很热,本来想睡个午觉的,热得睡不着。”这里比北周热很多,记得北周的夏天虽然中午有些热,但早晚很凉爽。夜里出去散步是很舒适宜人的,即使是在寝殿里看书也不觉闷热。言暖平躺在风徽宁身边,头顶就是满眼的翠竹。绿色,满眼都是绿色,不像北周那时抬眼看到的绿色中挂着几点嫣红,红红个果子很是诱人,虽然最终证实那些果子味道很酸涩。
脸颊被一双温沁的手转了个方向,视线中不再是绿色,而是一双温柔的眸子。“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了?”那样的神情是最让他恐慌的,她专注地想着过去,想着没有他参与的过往,想着那些只属于她和那个人的喜悲。从西凉国回来之后她变了很多,三年中时常出现在她眼中的决绝不见了,怨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偶尔的惆怅,偶尔的失神。这让他很不安,即使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脸,却依然感觉彼此间的距离很遥远,遥远得不可触及。
“没什么。”最近她常常会想起以前在北周度过的那些日子,卫绍峥那个萧索寞落的背影好似魔咒,勾起了她全部的回忆,让往事时不时展现在她眼前。说了两不相欠的话,想要形同陌路,却比以往更容易想起他,想起过往。
风徽宁眉梢眼角的笑意渐渐消弭,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言暖。“你是不是在想他,是不是想走?”不愿再自欺欺人,他终是问出了这句话。也许直面这个问题会让他失去她,会让他再没有触及她的机会,可是他还是问了。不是不担心,不是不害怕,只是他亦是骄傲的人,他不想用恩情绑住她一生。一趟西凉之行让他变得贪心,他想得到更多,但前提是她也亦然。
“我……”在风徽宁清澈的目光下,言暖无法隐瞒,“我是在想过去,但是没有想走。徽宁,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坦然地对上他的眸子,言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北周度过的那个夏季是很美丽,足以让她珍藏一生。如果不是孩子没了,她或许会不计前嫌回去,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回旋的余地了。
风徽宁突然抱住了她,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唇薄而软,带了凉凉的一点药味,清苦甘香难辨。风徽宁流连在她颤颤紧闭的唇上,并不急于袭掠,只是久久流连,仿佛孩童贪恋着心爱的饴糖。她颤抖得越发厉害,却不挣扎抵挡,只茫然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他。那幽寂眸子里渐渐凝起水雾,弥散了深浓的凄凉,仿佛雨天的菡池,亦如风徽宁的笑容。
“暖暖,暖暖。”唇齿呢喃间,风徽宁反复叫着她的名字,仿佛要把这名字深刻到骨子里。沁凉的竹林中,空气渐渐染上了情欲的气息,温度也一点点上升。他的手指灵巧地挑起她的衣襟,水天一色的纱裙半褪,白皙的肩头裸露在空气中。他的吻渐渐下滑,落在她如蝴蝶般美丽的锁骨上,又顺着锁骨而下……
“徽宁,我……”抗拒的话被淹没在他的吻中,随着风徽宁的动作,言暖心底的抗拒慢慢扩散开来。她忍不住伸手去推他,却在触及到他胸前的伤处停了下来。怔忡间,胸前的衣襟已经被他挑开,丰满的酥胸半裸。
“不要。”
“爹,娘,岚岚画了一副新画。”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竹林外的小小身影踏着欢快的脚步飞奔而来。言暖慌忙拉起衣襟,从躺椅上翻身下来,站到一边整理衣服和凌乱的头发。刚弄好,身体就被一个小身子撞个满怀。
“娘,岚岚新画的,师傅说岚岚这幅画得最好,进步很大呢。”岚岚得意地挺起脊背,圆圆的眼睛闪着亮光。“爹,岚岚画得好不好?”
“不错,不错,岚岚的进步真大。”言暖接过画粗粗看了一眼,就夸赞道。现在她心里还处于矛盾挣扎之中,风岚的出现及时地为她解了围。
“我看看,”风徽宁也坐了起来,接过画仔细看了看,给风岚指出了几处不足,然后又夸奖了她几句,让她去玩了。
风岚一走竹林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言暖想离开却又顾忌着风徽宁,尴尬的氛围让她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她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竹子,就是不敢把视线放在躺椅,还有躺椅上坐着的风徽宁上。
良久,风徽宁悠悠开口。“暖暖,做个决断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