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无声无息。
地上那个护卫动也不动,早已经毙命当场。
岚宛清没有往门外跑,而是冲向后院。
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跑出蓝府,才能获得一线生机,后院连门都没有,这样跑进去,侍卫想要抓她,岂不是瓮中捉鳖?
身后追来的侍卫全都如穷凶恶寇一般,根本就不管这里是后院,到处踹门推人,惊得后院里来不及躲避的丫环婆子不停地尖呼大叫,到处乱成一片。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都离得不远,蓝家护卫实力不济,可不代表皇家侍卫也是如此,胜在岚宛清熟悉地形,所有好几次都险而又险的借着某个拐角逃离追捕,但是眼看着他们就要追到她了。
“大人!”一个皇家侍卫一边瞄着岚宛清的逃跑路线一边侧身问向身边的头领,“这个女人像是在绕弯,她疯了?”
“我看她八成是吓疯了,不然就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挣扎!”侍卫头领冷声讥讽道。
前方一直奔跑的岚宛清,突然身子一弯,却没有跌倒,只不过怀里突然掉下来一团东西,她就像是没有发觉一样,根本没有低头查看,而是一溜烟就跑远了。
当头的侍卫头领正打算继续追,一低头就看见了地上的东西,身形一滞。
“这不是西厂大人用的暗索?”他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惊喜。
西厂这个名字,齐霄的大多数人都知之甚少,但是却是齐霄最为恐怖神秘的皇家组织,以宦官为首,拥有“刑侦天下,风闻奏事”之权,他们是皇太后秘密豢养的黑暗杀手,像影一般笼罩在齐霄朝廷每个人的头上。
西厂财富无数,他们所用的武器,每一样都是珍品。
这个侍卫头领是这群侍卫里惟一略微了解西厂的人,所以一见这黑绳,就双眼放光停了下来。
他一停,其他的侍卫也全都停了下来,待侍卫头领回过神,这才赶紧将暗索捡起,往怀里一塞,大声说道。
“继续追!”
这么一耽搁,岚宛清早就狂奔到了后院小厨房的角落里,那里有个竹筐,平时专门用来放打碎的瓷碗等物,这时候筐里已经放了小半筐碎瓷。
岚宛清冲过来,一脚将筐踢翻,碎瓷洒了一地。
“哈哈!她这是想做什么?难道想用碎瓷刺我们的脚?唉哟,好痛!”
一个跑在前头的侍卫,大声嘲讽道,还装模作样的一声。
他的话让其他侍卫也全都哈哈大笑,根本就不在意的踏上了碎瓷路。
岚宛清突然一回首,之前还空空的两手,现在竟然多了一个瓷瓶。
一扬手,白光飞来。
“中!”
“砰……”额头血花四溅,那侍卫应声即倒。
倒下时正好落在碎瓷片上,一声凄厉的惨叫,才被砸晕又再次被痛醒,一身都被瓷片扎成了鲜血淋漓的刺猬。
他倒的时候还撞倒了不少人,一时间众人全都不停避闪,就怕被瓷片给扎中。
“救命!救我啊!”受伤的人身上不停留着鲜血,他生怕自己会死在这里,不停地揪着身边的人。
“废物!”侍卫头领一声怒喝,只好留下两个人给他包扎伤口,自己带着其他人再次往前追去。
这般一耽搁,岚宛清又跑远了,这次她的目标是与后院一墙之隔的小型练武场。
侍卫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只看到前方有堵墙,岚宛清翻过了墙。
“追!”接连受挫,侍卫头领再也不敢轻敌,手一挥,剩下的七名侍卫成阵形,越过围墙。
接着他们就看见了岚宛清。
她不再跑,就这样站在空荡荡的练武声中央,跑了这么久,看得出来她也有些体力不支了,不停地喘着气,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
她站在练武场上惟一的武器之后,一脸的平静。
这里原本是有看守的,但是早就被调出去追她了,谁都没想到,岚宛清根本不向外面跑,而是冒险深入,竟然是为了来这里。
蹭蹭几声轻响,七名侍卫一落地,就看到了练武场上一个黑色巨大弓弩之后,挺直而立的女子。
夜黑无月,一片暗淡,那冰冷黑暗的黑色大弓弩看起来森可怕,岚宛清肃然而立,眼里一片萧瑟。
她站在弩后,手搭在弓弩弩柄,弩柄后有一道糟,一拉到底就可以射弩。
“神焰弩!”侍卫头领惊声喊道。
所有人脸色全变了,神焰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霄兵器谱上第一名,因为杀伤力过于强大,被御武台众多官史以“杀孽过重”之名联名抵制,最后还是因为力量太强,箭矢根本无法承受其效果,而没有加以推广。
这是神器,更是杀器,据说一箭出,至少杀十人!
这可怕的武器震住了众人,一时之间全都不敢动,只是当侍卫头领看清楚之后,突然仰天长笑!
“老子就说,哪里来的神焰弩,不过是你在虚张声势!”他大笑着指着神焰弩,“奶奶个熊,断箭也想唬住老子!我就说神焰弩之下,安有完箭?”
众人凝神一看,这才发现弓弩之上,搭在弦上的,赫然全是断箭。
很明显,这神焰弩还是处于实验阶段,一地都是被强大弩力所折断的箭,至于被用来试验的新箭,全都锁上了,没办法用。
笑声震天,刚刚还紧张不已的一众侍卫,全都放松下来。
岚宛清却不应声,手心慢慢抚上装进弩槽里的断箭。
侍卫头领正在大笑,突然余光瞄到情况有点不对劲,他猛地一凝神,就看到了槽中箭,当下脸色一变。
“你……”他颤抖着手指着岚宛清,“你这个……怪物……”
岚宛清猛然拉动扳机,很重很沉,根本就动不了分毫,要她拉动它,感觉就像是要自己徒走抬起一辆汽车一般。
她用尽了全力,才过槽一半。
岚宛清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低估了这弩的力道,它开射所需要的力量,超过所有重弓,而她连弓都没有碰过,现在完全是拿自己的命在冒险。
但是箭在弦上,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发!
她紧紧咬牙,身子用力往后伸,死死抱着扳机,整个人全力爆发!
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也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咔”一声,因为用力过大,坚的铁扳机抵住了她的肘尖,幼时曾经断过的左前臂不堪承受,再断!
断裂的肘骨,鲜血狂涌,染红了弩身。
杀意迸发,神焰弩的光泽越发的沉冷幽。
岚宛清深吸一口气,掏出腰间荷包塞在嘴里死死咬住,剧痛之下用力过紧,荷包甚至都被咬破了,一股清凉而又苦的味道窜了出来,在极致的痛苦之中,岚宛清这才想起,这可能是岚宛清给她的药瓶里的药滚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药,镇痛又提神,她借着这个机会轻喘一口气,全身后仰,用力一压!
四周静得只见风声萧萧,场里的人都被岚宛清一介女子的魄力和悍勇,全都给震住了。
断骨微微支出臂外,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疼痛不已,紧接着一声“咔”的轻响。
扳机至底。
“唰!”
“唰!”
神焰弩上的箭全都一射而处,那暗的天,似乎都因为这神器的触发,而再度冷了几分,练武场里更是响着长箭破空而出的赫赫声。
“哧”的一声,那么多箭,射中人身,也只不过一声。
总共七只箭,有四只箭没有起作用,因为只是三只箭,就穿透了所有人的身体,每根箭至少刺中三人,直直穿过人身之后,箭身上还带着凛冽的血肉,狠狠地身上特制的墙,留下个殷红的深洞。
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场里就只剩下了一地破碎。
这完全是以一敌众的神话,这场战斗更在以后成为了齐霄国最为神秘的传说之一,这个传说是岚宛清传奇一生的起步,更是她众多传奇的开端,很多年以后,所有人都在思索着,究竟当时那位还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奇女子,是怎样凭着一股狠戾,在绝境之中逢生,三箭斩七人,想来这也只有她,才能创下这种让人不可思议的奇迹了。
淡然如岚宛清,看到眼前的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也不由得移开了脸。
在这冷兵器时代,竟然有这样强势的弓弩,甚至已经与现代的手枪相似,很难想像究竟是什么样的的人,才可以研制出这样恐怖的东西。
要是箭可以承受弓弩的力道……
岚宛清看着一地的断箭,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模糊的恐惧,却又不知道这恐惧从何而来。
随着这奇妙的感觉散去之后,她又再度被剧痛所淹没,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证明着她的痛苦。
岚宛清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来,她对痛感向来很能承受,甚至轻易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这次却无法忽略这样的痛苦,可想而知,究竟有多痛。
痛到极致有可能就是一种麻木,但是她最怕的虚弱和晕厥,现在的情况,她绝对不能晕,她死死咬着牙,与脑海里的晕眩拼命抵抗着,她跌跌撞撞离开弩机,用剩下能用的那只手,将死去护卫身上的薄绸斗篷给剥了下来。
艰难地将斗篷给披上,光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让她身体里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感传来,她根本无法将带子系住了,只能勉强将带子绕在脖子上。
轻喘了口气,她将伤臂藏在斗篷里,接着就靠着墙,一步一步地往外走,鲜血掉了一路,和场里飞溅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到了这里,岚宛清完全是靠异于常人的忍耐力与精神力才能抵制那股剧痛,身体紧紧地靠在墙上,互相摩擦着,带来丝丝痛楚,但是岚宛清已经毫无所觉,只是勉强挣扎着向外走去,而她一片惨白的脸上,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