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还未好的花清间几行热泪一滑而下,挣扎着就要季扬扶她起来,探头往城下看。
珑昭在城墙后探头探脑,眼神欣喜,尤其是当他没有看到萧凌初的身影,更是重重松了一口气。
洛雅背手望天,眼眶泛红,紧紧一闭眼,泪水就跟着溢了出来,嘴角却带着一抹深深的……深深的笑意……
云哲望着她那极为难得的笑容,已经完全呆掉了。
伍大曲靠着钟小扁那单薄的胸膛,一边把玩着他的衣襟,一边柔声喃喃,“小扁……人家又相信爱情了……”
“大曲……”钟小扁情深无比地搂着他的腰,“我们拥有的不就是爱情吗?”
季扬已经彻底傻了。
他直立在城头,浑身僵没有感觉,他脑海里并没有想着去质疑慕寒的话,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岚宛清落城前的一幕幕。
毫无预兆的发疯……失去理要推她保护的百姓上城墙……对小花下手……激他发怒……背一直靠着城墙……他的位置……小花的位置……千落尘的位置……惟独岚宛清的位置一步未变!
他突然脑海里一道惊电闪过!
一切全在她的算计之中。
整件事情,每一步都走得合情合理,独独有一件事情,是那样的不合理。
那就是岚宛清所在的位置!
那样激烈的纷争,那样混乱的场面,一个已经完全“疯了”的人,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那截震塌的城墙。
她拿自己的命来演戏,这样的真实,真实得让他们完全被蒙住了双眼,真实的参与了这场她自导自演的好戏!
她就是想要这样,来出祸起萧墙,城头落血。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如何能骗过西番?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落城之时的眼神。
她看的,不是一拳将她击落城上的他,而是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是萧凌初!
那眼神,不是求救,也是告别,而是……接应!
季扬突然就松了手,差点将扶着的花清间给推倒在一旁。
接着他身形一闪,已经奔了出去。
众人一愣,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极度震惊之下恼羞成怒,所以想一跑了之?
只有靠在墙上的花清间,有些骄傲地笑了起来,明媚无比。
城下的慕寒突然微眯双眼,将岚宛清的穴道解开,将她扶正,让她坐在自己的面前。
岚宛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接着她就看到内城上下,万千百姓士兵跪伏于地,黑压压的人头,如同无力的海水,就在她的面前涌了开去。
她看到迎风而飞的齐霄旗帜,虽然已经千疮百孔却依然毅立在越漠城头,旗帜之下,千落尘满脸笑容地对着她默默地伸开双臂,风拂过她的黑发,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之下特别耀眼。
她看到了大开的越漠城门,无数染血斑驳的箭矢,无数人捧着那些箭矢,眼里有着浓浓的敬意,争先恐后地对着她大声呼咕。
她看到一道人影从城上一冲而下,如风一般卷过人群,一路狂奔到她的面前,却在离她三丈之时,嘎然而止。
那是季扬。
她微微眯起双眼。
季扬的脸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涨得通红,这富家子弟还没有足够的洒,但是微微犹豫之后,他一咬牙,砰地一声跪地,激起一地尘埃。
“崔山季扬!”他大声说道,“至此,终生愿为岚姑娘门下,为奴一生,无所怨尤!苍天为证,厚土为凭,越漠父老,共此见证!”
少年声音朗然,响彻长空,迎面而来的风更为狂烈,蓝天之下旗帜翻飞,哗啦啦而起如同清脆的掌声。
欢呼声也跟着同时响起。
“终生愿为岚姑娘门下,无所怨尤。”
声浪阵阵,长拜不止,越漠残破的城门之前,响起了齐霄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为一个女子而发出的如雷喊声。
岚宛清嘴唇紧抿,并不出声,突然微微一抬头。
她抬头,是为了阻止自己眼中即将落下的眼泪。
一路艰辛,七日抵抗,至于落下帷幕,在这人潮的狂喜之中。
她突然看到城头之上,洛雅对着她做了一记狠狠挥拳的姿势。
泪水未落,唇角却微微一勾。
慕寒突然就将怀里的岚宛清抱得更紧。
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怀里女子的颤抖,未曾停止过。
接着他听到她轻轻地说道,“慕寒,谢谢你,辛苦了……”
他微微沉默,默默将下巴轻搁在她的颈边。
过了许久,在欢呼的间隙,他轻声说道。
“岚……”
“如这一生与你相伴注定辛苦,我愿一世不知何为享乐……”
齐霄历史上赫然一笔,天纪元年八月,西番突袭,围城越漠,越漠外城告破,城主殉城,十余万百姓困于内城。齐霄龙之营二七营女子弟岚宛清应势而出,领孤军三千,十万百姓,力抗西番两万凶兵于破墙内城之下,西番七日轮番猛攻未得,岚宛清最后使计闯营,重创西番主帅,终等到龙齐援军至,大败西番,此战生俘西番士兵三千杀一万二,其余逃散,西番主帅完颜浩真,一路溃逃,回到西番之时,身边仅余护卫三人。
岚宛清临门一战,在岌岌可危的内城城墙之上,救十万百姓,保越西大门,以不可能化为可能,成就齐霄历史上最为神奇,最功勋显赫的一战!
很多年之后,她的“木偶借箭”、“八卦退兵”……众多神计,还成为齐霄战事课上必教经典案例,至于她是怎么样让武器不足的越漠一直有弓箭使用,又是如何让西番大帅完颜浩真犯傻与她一个俘虏赌命,则成了齐霄军史上永远的秘密。后世军事学家研究数载,探讨论文上千,但真正答案,也只有那个时代,最为高贵最为优秀的人,才能得知。
八月初九。
这一日,越漠获救,开始接受来自上府等的援助,幸存者家中长设岚宛清长生牌痊。
这一日,已经急疯了的夜辰回到越漠,向慕寒和岚宛清回报天纪齐失踪之事,两人下令迅速寻找。
这一日,蓝世景带着互,直奔越漠。
这一日,一道来自越西总督府的急令,传到了还在养伤的岚宛清手中。
“特令二七营学生岚宛清,即日赴越西首府安顺城,受赏,加勋!”
消息一出,越漠欢声雷动。
当日,日光丽,浮动涌动,岚宛清在越漠城主府内,看着手里那印着越西总叔印的深紫色公文,淡淡地说道,“一切只是开始而已……”
第二卷
越西首府的命令虽然跟着来了,但是却算贴心地给岚宛清留了期限,允许她先行养伤,十日之后再赶到越西首府即可。
岚宛清自然乐得在越漠养伤,她现在确实伤重,也不宜四处奔波。
接着她很快就发现,养伤原来比四处奔波还要痛苦。
慕寒简直就看护界的霸道no。1!
乱跑?不准!
看书?不准!
练习技能?不准!
和人多聊天?不准!
不吃补药?也不准!
想要运动,会有后遗症!想要看书,会有后遗证!想要练习还原、毁灭还有预感技能,还是会有后遗症!想要吹个风,会有后遗证!
总之他就是一个全方位后卫,限制之多角度多元化,经常岚宛清会有一种错觉,她似乎就是一个刚生子孩子的妈,正在坐月子中!
所以众人经常可以看到岚姑娘沉个脸坐在上,心里不停地诅咒着,后遗症!你全才后遗症!
别的也就算了,但是天纪齐不见了,她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养伤,但是慕寒赌天发誓,说天纪齐绝对安全无忧,如果真出了差池,他负全责。
真出了差池,岚宛清也不需要他负全责,一半责任就可以了……拿他男人一半的标志出来就可以了。
岚宛清隐约也听说蓝世景在越漠城破之时,擅自离开尚武部大营前来救她,但是慕寒说的是,蓝世景极得尚武部主帅的喜爱,发现密道炸毁火药又立了功,所以大可不用担心他的前途问题,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她也因此放宽了心。
依岚宛清的脾气,就算重伤,就算慕寒管得紧,她也不可能放任天纪齐的事不管,就算爬也会爬着去找。但是最近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养伤的时候浑身无力,每天总是昏昏欲睡,一天清醒的时间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在睡觉,想要起身都不行,这让她怀疑得紧,是不是慕寒又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她这一次倒真是冤枉慕寒了,七日守城期间,她的精神与体力都消耗过大,现在人一旦松懈下来,自然身体就自动进入修补状态。尤其是她的精神力,在大规模使用“还原”与“毁灭”之后,完全进入了干涸的状态,精神上的耗损,复原的最大表现,就是睡觉。
不过岚宛清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看似惊险万分,消耗过损,但是只要恢复过来,她的能力就会更上一层楼,极度的抽空造就了又一次的放大,就像是电池放了电,下次再充满反而会更有力道一样。
她就在城主府养伤,每天都有无数百姓前来看望,不过全都被慕寒安排护卫拒于门外,百姓们也不多加滋扰,只是看看城主府的屋檐都觉得乐滋滋的。
府内府外,还堆满了百姓送来的瓜果、蔬菜、鸡蛋还有母鸡,每天鸡飞蛋打格格叫,好好的一个城主府,生生地被变成了一个农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