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九年金秋九月,河清海晏,岁和时丰,本应是一片祥和之象,可就在重州驻地这里却是一片的死寂,整日人心惶惶,军心日益涣散。
就在三天前,驻地的人士兵突然出现了不规则的全身低热,淋巴结肿痛,有得甚至开始化脓。
一天后疫情大面积的扩散,目前为止已经有上千名卫兵倒下了,疫情来的突然,且迅速漫延,打的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一时查不出原因。
赵沉为此发了好大的一顿火气,命令老钱头尽快寻找解决的法子,否则要了他的老命。
老钱头临危受命,深感压力之大,但奈何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因由,开出的方子根本半分作用都不管用,陆陆续续已经死了几百人了,而且死亡的人数还在不断的攀升。
每死一个人,老钱头仿佛就看到了阎罗殿的黑白无常正一点一点朝自己走进。
此时已是三更过后了,主帐内却依然掌着烛火。
李扶月与钱老头探望完病患后回到主帐营里,摘下厚厚的口罩,脱下身上的衣物,让人拿去用沸水里去煮。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当然,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消毒。
李扶月要求每个接触过患病的人,都必须要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来消毒。
‘口罩’其实就是几块布料缝在一起,在缝上两条耳朵,布料很粗糙,透气效果很差,口罩呆在脸上十分的不舒服。
但又不得不戴,基本上大部分疫情都会听过空气唾液传播,口罩是预防自己被感染的重要工具,在疫情的重灾区离了它是不行的。
三天前疫情刚开始发生时,她就粗略的在纸上画个大致的图形,并命人大批量的制作。
虽然不能做到人手一个,但要求接触病人的人必须都戴着它,经过两天的严格控制,疫情基本得到了控制。
主帐里的人不多,除去赵沉以外,一共也就三四个人。
李扶月走到坐到赵沉的身边坐在他身边的紫檀木椅上,一直深锁的眉头半点没有松懈,赵沉伸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手里捏了捏,无声的安慰她。
李崇新看见李扶月舔唇的动作后,动作麻利的给她倒了杯茶水,这几天他是吃不好睡不好,生怕这疫情影响到他家主子爷,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钱老头自进来后就没敢看赵沉的脸,他一脸的心虚凝重看着李扶月问,“傅小郎,依您这是何种疫病竟传染的如此之快?”
自从来到重州之后,为了方便,她强烈要求大家不要叫她王妃,称呼她傅小郎即可,虽然他们有些不愿,但又不敢违了她的意思。
李扶月眉心深锁,将视线转向了身侧始终沉默的赵沉,沉吟半晌后,语气凝重。
“所有染病的士兵均出现全身低热,淋巴结肿痛,有得甚至有些已经开始化脓,此种症状正是鼠疫的症状。”
钱老头心里咯噔一下,两条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怪不得如此厉害,可是……
“怎会?咱们驻地也并未发现有老鼠泛滥,怎会无缘无故的就染上鼠疫?”
李扶月摇头,这也是她不解的地方,没有泛滥的老鼠,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染上了鼠疫?
若是一开始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的话,那又会是谁,竟然如此狠毒,竟枉顾十几万条人命。
赵沉唔了一声,声音低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看着她问,“可有何法子医治?”
李扶月脸上一片肃穆,心微沉着轻轻的摇头,她是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治。
鼠疫是鼠疫杆菌所致的烈性传染病,它的主要临床表现为严重毒血症,出血倾向,淋巴结肿大,肺炎等症状。
这种疫病,就是换做千年之后的的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是个医治的难题,更何况是在这样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若要医治简直非常困难。
而且患上鼠疫的人存活的时间相当的短,从发病到死亡也就短短的几天时间,没等她想到办法,人就已经没了,根本没有用。
链霉素为治疗鼠疫的特效药,可这个时代哪里有链霉素啊,在一个没有青霉素的时代,仅用中药来治疗鼠疫,治愈的可能性极小,可以说是希望非常的渺茫,几乎为零。
“所有患病的病人必须做好绝对的隔离,一定要尽量避免疫病的继续扩散,以免更多的人被传染。”
李扶月一一扫过在场人的脸,最后将视线锁定在赵沉的脸上,双眼微微泛红的盯住他的眼,语气透着极度的无奈与不甘。
“鼠疫的患者最终会因为全身疼痛至极,最后抓狂失常而死,给他们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让他们安静的去吧,我们这些人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破灭了所有人的期望。
李扶月记得历史上记载第一次鼠疫,起源于公元54年,爆发于查士丁尼大帝统治下的东罗马拜占庭帝国。
在瘟疫传播的高峰期,每天有5000人到10000人染病死亡,最后总死亡人数在0万人以上,几乎摧毁了君士坦丁堡,可见它的毁灭性之大。
这样看来他们还是幸运的,毕竟目前只有几千人感染。
重州驻地一共十几万的士兵,都是赵沉麾下的强兵精将。
几年来跟随赵沉南征北战,没想到最后没有战死沙场上,竟然死在了鼠疫上,真是令人惋惜又不甘。
现在感染的人数已经超过数千人,所以现在最紧要的事,尽量控制疫情不要再蔓延,将损失降到最低,万一一个疏忽,他们面临的很可能是全军覆灭,大邺国最精锐的强兵悍将不是死于战场上而是鼠疫,多么令人惋惜。
整个主帐里面瞬间静的可怕,赵沉的脸上始终一副表情看不出喜怒,听到李扶月的话后,他也只是静默了几秒,之后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铁穆尔。”
他是赵沉的副将,人高马大的大汉,同时也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走路脚下生风,长相粗壮却也耐看。
铁穆尔上前一步,朝着赵沉一拱手说,“莫将在!”
在昏暗的火烛的映衬下,赵沉幽深的黑眸越发深邃,他一字一字的说。
“将所有患病的卫兵都转移到十里之外的营地,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将所有亡故的通通火炼了!”
“是!”铁穆尔领命退出主帐。
李扶月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
牺牲掉几千人保住十几万人的性命,这是桩合本的买卖,而火炼确是最好的办法,可以阻断传染源,虽然说他们都是兄弟是战友,但适当的牺牲是值得的,他们赌不起,而赵沉作为十几万将士的领头人,他必须为大多数的兄弟们负责。
等赵沉一一交代完事,屏退了其他人后,李扶月走到他的身后,伸手替他轻柔着额角,直到这几天他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爷,其实法子还是有的,明天我再去查看一下,他们有一些还是属于初期的,说不定可以……”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以后不要再提了,还有不许再去靠近患病的人。”赵沉握着她的柔荑,将她从身后拉了过来,她抱在怀里,打断她的话,“以后乖乖呆在爷的身边,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
李扶月眉心微拧,“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赵沉打手指放在她的唇上,语气霸道,不容置否的说,“以后不许你去接近他们,半点都不许。”
李扶月心忽地酸酸涩涩的感觉,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自己也被感染上鼠疫,没得医治,只有等死,他是怕她死了。
可是她是医生,要她眼睁睁的看着病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眼前什么也不去做,她做不到。
“我是大夫,我有义务去救治患者,我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而气自己却像是一个胆小鬼一般的躲在你的身后寻求自保。”
李扶月拉下他的手,眼睛坚定的看着他说,“赵沉,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保证不让自己被感染上,你要相信我,我还有陪着你一直到老,为你生儿育女,怎么舍得离开你,你……”
“你不是大夫!”赵沉语气凝重的打断她的话,摸着她的小脸,语气霸道的说,“你是爷的女人,只是爷的女人,除了这个身份,你没有其他的身份,你也没有义务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人,你认为爷会同意让你涉险?”
“赵十三,我知道你是怕我也被感染了。”李扶月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试图说服他。
“我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而且我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你看我已经接触他们好几天了,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你要相信我。”
“阿月说的对,是爷的错。”赵沉将她拉近怀里,紧紧的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爷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去,是爷考虑的不周,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