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没想到,凤翎第一次赴宴就会遇上裕隆长公主;也没想到,十几年过去,裕隆长公主对她的石黛依旧情有独钟。
而凤翎回想起前世种种,得出裕隆长公主心中怀念曾经密友的感情。若不是怀念,又如何会把玉枝的名字总挂在嘴边?若是不怀念,又怎会偏偏只喜爱玉枝所制的石黛?
而齐氏每每提起长公主,表情里也总带着浓浓的遗憾。
只要裕隆长公主愿意,她与齐氏便可重拾旧时友情。
安雅郡主看了裕隆长公主一眼,见她端着茶盏却不往嘴边送,表情也是很认真的在听,便又问道,“你可知石黛如何制法?”
“回县主,凤翎是听三婶说过,不过只勉强记得,并不确定。取苏枋木半斤,右以水二斗煮,取八升,又石灰二分著中,之令稠,煮令汁出,讫,汁浸之,五日成,用时细碎之。”
安雅郡主面色大奇,这制法竟同母亲所说如出一辙。不及她再问,裕隆长公主颤声插了句进来,“你三婶,叫什么名儿?”
“回长公主,三婶姓齐,名玉枝。”
“当”的一声,茶盏落地,裕隆长公主竟然泪流满面,失态喃喃,“玉枝啊,玉枝……”
安雅郡主忙起身去劝。
凤翎慌忙跪地,“惊扰长公主,凤翎死罪!”
“快起来,快起来,”裕隆长公主颤声虚扶,带着泪笑,“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再听到玉枝的消息,来,孩子,”
裕隆长公主向凤翎招手,“坐到我身边来,我想听听,玉枝这些年过得如何?”
安雅郡主便起身让出自己的位子。
凤翎谢过,在裕隆长公主身边侧坐,一边梳理这些年齐氏的事情,一件件说给裕隆长公主听。
一直说了一个多时辰。
裕隆长公主听得极其认真,偶尔打岔问些问题。
说及兰先生的归处,裕隆长公主又不免唏嘘。
兰先生与齐玉枝,两人如何从相识到相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只可惜,情势所迫,再回首,己是不堪。
一直讲到开宴,裕隆长公主依旧恋恋不舍的,让凤翎与慧芩县主一起坐在自己身侧,席间一直让身旁的丫环替凤翎布菜,面上一片欢喜之情。
凤翎这边忽然得到裕隆长公主的青睐,甘氏这边便也跟着风生水起,一顿饭吃得极其热闹。
连洛氏、赵氏都热情许多。
陆氏几个坐得较远,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只见得安雅郡主叫凤翎去问话,就见得说不过几句,凤翎便跪下,几人心里才高兴呢,却发现这边的情形居然翻天覆地起来。
再看得甘氏满面春风,陆氏脸色愈发难看,酒宴未毕,便借口不舒服提前退席。
宴后裕隆长公主要小憩,慧芩县主便拉着凤翎往外面去,嚷嚷着要去赏梅。
凤翎推不过,又有浅云守着甘氏,凤翎便随着慧芩县主说说笑笑的去。才出门便遇见了瑞璇几个。
陆怡萱一脸敌意,瑞珂满是羡慕,唯有瑞璇还是怯生生的唤了一声“姐姐。”
陆怡萱看凤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当着慧芩县主的面上也不好发作,瑞璇又是密友,只得把火撒在瑞珂身上,狠拉她一把,“走啦,再等下去,梅都谢了。”
瑞珂不敢吭声的看着瑞璇,瑞璇假装看不懂陆怡萱眼里的含义,向慧芩县主和凤翎笑道,“县主,姐姐,咱们一起去赏梅吧?阿萱说,今年府里的梅花开得比往年更好。”
慧芩县主也就应下,拉着凤翎,一群人往梅园而去。
这个时候,天气微暖,冰雪己消融怠尽,经历过冰雪洗礼的各色梅花更显出几分精神。入了梅园,一路之上,各色梅花吐芳纳蕊,争奇斗艳,立时吸引了一众少女的心思。
“候府梅花有百种之多,而我爷爷最钟爱绿萼,是以绿萼种得最费心思,还有单独的园子,我带你们去瞧瞧。”
陆怡萱的话里透着激动,也不等众人的回复,便转入了左侧的小径,往绿萼园迎去。
慧芩县主冲凤翎笑着挤挤眼,“她才不是去看梅。”又冲瑞璇神秘的笑,“是吧,阿璇?”
瑞璇笑而不答。
瑞珂的脚步也有些急而细碎起来。
对于陆怡萱的举动,少女们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去戳破。
以为凤翎第一次来,必不知情,慧芩县主小声在她耳边道,“她想看某人呢。”
凤翎会心的笑笑。
安乐候府并不是第一次举办类似的梅宴,年年的情形都差不多。
绿萼梅园最大,也最清幽,园中的观梅亭以回廊连成一片,是邀人赏梅聊天的好去处。是以年轻的世家子弟总会三三两两的从枯燥无味的酒宴中逃离出来,往观梅亭中小坐,温壶酒,吟诗作对的更为快活。
更何况,这里也总能遇见结伴而来的少女们,其中或有心怡之人。
这种少年情怀,大家心照不宣。
陆怡萱带着众少女来到绿萼梅园的时候,园中的观梅亭早东一处西一处的坐满了世族子弟,少年们高谈阔论,把酒言欢,愣是把个清静的梅园闹成了酒肆一般。
凤翎脚下便有些迟疑,慧芩县主便拉了她一把,冲最前面的陆怡萱挤眼,在她耳边神神秘秘的笑,“走,阿凤,我带你去瞧她要瞧的人。”
后面的少女又挤上来,凤翎没有退却的余地。
说是赏梅,陆怡萱的目光一刻也不曾落在梅树枝头,反倒一个观梅亭一个观梅亭的扫过去,真似像找什么人一般。
其余的少女们或是己经找到想去的观梅亭,却无奈陆怡萱一直不开口,众人也就不好散开。
终于,陆怡萱仿似找到了她想要去的地方,往不远处的观梅亭一指,快速的道,“我去跟表哥说说话儿,你们各处看看吧?”
少女们便跟着一哄而散。
凤翎心头微震,她知道陆怡萱口里的表哥所指。
依着陆怡萱疾走的身影转过目光,一个白衣男子依在廊边,一手端酒微扬,笑得正畅,墨发以金冠束于顶,一络垂于胸前,单是远远的看其侧面,也知道这是个形容绝美、正当风流的男子。
赵翦瑜。
凤翎下意识的想退,却又被慧芩县主拉了一把,“走,咱们一起去。”
瑞璇也上前来挽她,“姐姐,那儿赏梅最佳。”
凤翎无奈,只得和少女们一起跟着陆怡萱往观梅亭去。
凤翎一直心不在蔫的,走近了,才发现另一道熟悉的、带着薄怒的目光自头顶而来,直要灼焦她的额发。
箫云也在。
箫云并没有与其余的人坐成一堆,而是在稍远处站着,身旁坐着一个瘦弱美丽的女子,正是早先见过一面的阿蓉,箫蓉。
箫蓉的身边坐着箫荞。
箫蓉疲惫的冲她笑笑,箫荞则抬手挥挥,并没有起身。她直着身子坐着,好挺出自己的肩头让箫蓉倚靠。
凤翎便笑笑回礼。
箫云趁机恨恨的剜她一眼。
凤翎叹口气,又生气了。
原因大概是自己直到走近才发觉他的存在吧?
可是再遇赵翦瑜,凤翎的心情并不能如她想像的一般平静,就更顾不得箫云的感受。
凤翎便又转过眼去打量赵翦瑜。
想起前世受到的伤害,凤翎的心中依然隐隐作痛。为了他,她失去所有,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大大的谎言。
桌前还坐着箫雷,他的长相与箫云完全不同。他更像豪迈刚健的汝阳候,比起箫云,他少了几分俊美却多了几分豪气。
不知赵翦瑜说起了什么,让箫雷忽的开怀大笑,笑声直达云霄。
这种笑,曾让凤翎毛骨悚然。
凤翎不得不在袖中死死的捏紧双拳,让尖利的指甲插进自己肉里,带来的疼痛才能使她克制住想要颤抖的身体。
隔了一世,那种恨,那种痛,依旧那么强烈。
她的眸子里没了箫云。
箫云下颌微动,握紧身侧的拳。
箫蓉却抬起手来,拍拍箫云的手背,“哥,你替我请过那秦大姑娘来,说我有话跟她说。”
箫云不动,箫蓉便推了他一把,“去啊,让下人去显得怠慢。”说到急处,阿容咳了两声。
一旁的箫荞忙伸手替她抚背,“姐姐,你甭急,我去。”
“不要,哥哥去。”箫蓉拉住箫荞,坚持道。
箫云只得无奈的挪动步伐往凤翎迎去。
赵翦瑜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到迎面而来的一群少女,便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站起身来,向陆怡萱打趣道,“小表妹,什么风儿把你刮过来了?”
“观梅亭是我们家的,还只许你来不许我来么?”陆怡萱提高声音,给了一个看似刁蛮的回答,声音却甜得如蜜。
看着箫云竟往这边移来,陆怡萱的脸忽然红得能滴出血来,一边害羞的不敢看,一边却又舍不得不看,满怀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慧芩县主隔着袖子戳戳凤翎,在她耳边轻笑,“瞧,那才是她想见的人。”
然后听见陆怡萱嗲着声音冲箫云福身行礼,“阿萱见过世子爷。”
箫云冷冰冰的“恩”了一声。
凤翎立时回过神来。
陆怡萱欢喜箫云。
欢喜就欢喜吧!
赵翦瑜、箫雷,上一世的人这一世又与她什么相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