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树影婆娑,花影踩碎一地,已是近午。
后院的一缕奇特的香气牵着苏杏璇的鼻子来到后院拈花斋围墙外,她透过墙上的什锦窗往发出香味的院落里观看。
却见一名梳着利索双髻的小丫鬟持着细长柄的金勺一下下地在平底锅中搅合,那锅里平摊着薄薄层黑色的米粒,就是它们发出类似咖啡的阵阵糊香。
苏杏璇实在忍不住了,她的腿终归不听使唤地迈过月亮门走到小丫鬟面前。
“小姐?”
小丫鬟见眼前一片阴影移来,猛一抬头,便望见了充满好奇的苏杏璇,她立即站起身,准备行礼。
“不必多礼。”苏杏璇答道,并示意小丫鬟借她勺子一用。
小丫鬟特意用手帕包住勺炳,再递给苏杏璇:“小姐,小心烫。”
苏杏璇见她肤色粉白,只是用手擦汗时在小脸蛋上留下了两抹烟痕,活脱一只小花猫,天真可爱,便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吐字清晰地答道:“回小姐话,奴婢名叫阮奴儿。”
“阮奴儿?很好听。你在做什么?”
“给小姐你炒药材,老爷吩咐下来的,说只要炒出香味而不糊就好。”
苏杏璇用勺子捞起那平底锅中的黑色小颗粒,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决明子,原来,苏茂是要给自己女儿服用决明子,这不是减肥的良药么,爹爹真是关心入微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牵挂中,一股暖流顿时流入苏杏璇的心田。
“我来吧,这几日净是呆在屋里,无趣至极,今儿个看见奴儿炒药,来了兴致,就交给我玩一会儿好么?”
阮奴儿点头默许。
苏杏璇一边削弱火势,一边将炒成八成熟的决明子一圈一圈扒拉着,又过了一会儿,锅中传出噼啪爆裂声,苏杏璇才住手,她用手帕擦了擦沁出鼻尖的汗珠,对身旁睁大眼睛的阮奴儿解释道:“现在才是真的好了呢,起锅吧。”
软奴儿从厨房拿出一座粗制的石碗,将平底锅上的药品拨弄到碗里,有些炙决明子颗粒甚至还因余热未尽,猛烈地跳动几下。
苏杏璇用勺子挖起一勺,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下次记住哦,急火出菜,文火出药。你大火炒至的药材虽然出味快,但是药材里面的成份不能完全分解出来,就达不到最好的治疗效果。炒菜则相反,越鲜越脆越绿越好,文火烧菜就蔫了,卖相也就难看了不少,呵呵。”
阮奴儿一脸茫然:“啊?小姐,我基本上听懂了,可是什么是分解啊?”
“分解?”
苏杏璇眉头一皱,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现代化学词汇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名词,总不能直白地说,分解的意思是一种化合物由于化学反应而分成两种或多种较简单的化合物或单质吧。
于是,苏杏璇用手指肚沾起一粒决明子,整合一下措辞,换了一种更好理解的解释:“就好比说,这决明子的种子,别看就这么小小的一粒,成份却特别丰富,其中就有一种寒性成份。未经炒制的决明子,这种寒性成份含量最多,因此具有比较强的轻身功效,但服用多了难免脾胃虚寒。我爹爹叫你将决明子炒熟,无非就是想要减其寒性,使其即能轻身清火,又不至于伤胃,明白了么小丫头?”
阮奴儿微笑着点点头:“小姐博学!可是,小姐,以前你从来没说过这些啊?”
苏杏璇尴尬地一咧嘴:“是,是么?我近水楼台嘛!耳濡目染嘛!日久生情嘛!”
“唔?”阮奴儿一歪头,眯起了小眼睛,突然觉得眼前这位重生后的苏小姐有趣了不少。
……
晚饭时分,饭桌上。
苏茂关切地问女儿:“璇儿啊,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恙了,是时候可以吃些轻身的方剂了。爹爹见你昨日对身体增肥甚恼,这不,今儿个特意叫下人为你做了决明子茶,你若不间断地饮用,不出十日,即可恢复窈窕。”
苏杏璇望了望眼前黑乎乎的茶水,顿时失去了兴致,她嘟着嘴对苏茂道:“爹啊,女儿喜欢吃卖相好看的东西,女儿强烈建议把这决明子研磨成粉末,加上陈皮、蜂蜜、琼脂进行熬制,等成药后,不但吃起来十分方便,还很美味呢!”
苏茂暗吃一惊,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健谈,还对制药提出这么大胆的见解,不过仔细想想,女儿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这即是添加辅料,用以纠偏,从而降低原药的毒性,缓和药性,调和气味。
苏茂心中有些高兴,可又充满了疑惑,他问苏杏璇道:“女儿啊,以前未见你对药学感兴趣啊,你只喜欢看书绣花,怎么转了心性?”
苏杏璇也不解起来,反问苏茂道:“怎么我出生药学世家,竟是连皮毛也不懂么?那可真是奇了。”
苏茂和夫人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
苏杏璇满怀心事地回到屋中,一落座便问向贴身丫鬟思妍:“你说我以前真的就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么?三从四德那种?”
思妍审时度势,她嗅出苏杏璇有一丝不服气,便温和地安慰道:“小姐,三从四德只是千金小姐们所具备的平常素质,总也比不上咱们小姐蕙质兰心来的可爱。适才听见小姐品药,便知小姐的智慧已经高于其他只会绣花弹琴的小姐了。”
苏杏璇听得很舒服,语气也就缓和下来不少:“你说到我心坎里,女子未必只可绣花弹琴,生儿育女,或许,也可以继承祖业,有所建树。”
思妍“呵呵”了一声,就去帮苏杏璇放被褥了。
这一夜,苏茂和苏夫人怎么也睡不着。
“夫人,咱们的璇儿是不是哪里不对了?”
苏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帮他掖了掖被角,说:“老爷,快睡吧,勿要胡思乱想开去。咱们的璇儿哪里也没变,而且性子变得开朗愉快了许多,我想,今后类似自杀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苏茂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璇儿好像对药学知识无师自通啊,往日里只见她埋头看诗经和道德经之类的书籍,可未见她对家中任何与药材有关的东西上心啊?这到底是谁在暗地里教会了她?”
听夫君这么一说,苏夫人也活动了心思,少顷,她吐出一句:“那老爷就随了璇儿的性子,教教她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