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是烈府的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匆的领路,后面跟了一对夫妻并一位少女,再后又跟着几位丫鬟模样的姑娘。
那一行人有**个之多,可此时在烈老将军和烈老夫人及苏麽麽眼中,却只容得下一个。
六道目光紧紧锁在那少女的身上,专注地瞧着看着。
近了,近了。
烈老将军手指痉挛般蜷伸了几下,烈老夫人和苏麽麽眼中则蕴出了泪花。
三年未见,当年还梳着双丫髻的稚气女娃娃身量长高,裹在一件长至脚踝纯白带紫貂毛帽的披风里,更显颀长纤细,只有巴掌大的鸭蛋小脸上也再寻不见幼时的婴儿肥。
“崔净拜见烈老将军,烈老夫人。许久未见,二老身子可安好?”
一行人终于到了眼前。
崔净弯身打了个稽首,向烈家二老请安。
程锦思跟着福了福身子,“锦思见过烈家伯父伯母。”
烈老将军和烈老夫人嘴里应着“好好好”,眼睛却盯着烈云不放,身后两个丫鬟倒是有眼力见儿,赶紧上前搀起了二人。
烈云方才已远远瞧见了立在回廊上望着自己的祖父祖母和苏麽麽。感觉到三人那炽热的眼神,心里早已是风起云涌,可此时只能立在崔净和程锦思身后,低垂着头假装无动于衷,藏在袖中的拳头却已经紧紧捏起。
“云儿,快来见过你祖父祖母!”崔净转身说道,烈云听了却站着一动未动。
程锦思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忧色,拉了烈云的手,“伯父伯母还请勿要怪罪烈云,这孩子也是被伤怕了!小小年纪失去父母,心中伤痛尚未纾解又遭嫌弃,实在是......唉!”
语带怜惜却字字如刀割人心肺,烈云忍住挣脱开程锦思的冲动,被浓长睫毛遮住的眼眸,瞬间闪过如剑般的厉色。
“好孩子,来,已经三年未见,你祖父祖母虽不说,心中想必也是极为思念你的,快给两位老人家磕头请安吧!”
程锦思轻轻拽了烈云一把。
犹豫了几息,烈云抬头看了看程锦思和崔净,终是迈步而出,来到了烈老将军和烈老夫人身前,屈膝跪地,一个响头磕下,嘴里轻轻唤了声“祖父祖母。”
烈老将军和烈老夫人听见烈云那声久违的“祖父祖母”,一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又心疼已三年未见的孙女向自己行这磕头大礼,“哎哎”地答应着齐齐伸手要去扶了烈云起来,竟不妨脑袋撞在了一块,发出“咚”的一声。
这声音不大,可却重重砸在了烈云的心上。
可烈老将军和烈老夫人却并不在意,一人一手小心翼翼扶上烈云的胳膊,等觉出这不是在做梦,小孙女真的就在自己眼前,像是怕这好不容易回来的孙女再飞走一般,二老小心翼翼扶着烈云胳膊的手又猛地紧紧攥住。
苏麽麽瞧着这一幕,心酸无比,转身悄悄抹起了眼泪。
烈云随着烈老将军和烈老夫人起了身,胳膊已被攥得隐隐有些疼。
可这点疼,比起祖父祖母心中的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烈老将军,烈老夫人,崔净今日送云儿回府来,是想让您祖孙团聚,过一个团圆年,也免得外人总以为云儿不愿回家见祖父祖母,是个六亲不认之辈!”
“是啊,伯父伯母,这三年来,您二老孤孤单单守着这偌大的烈府,想必日子过得也很是凄清无趣,这个年就让云儿回来好好陪你们一起过,等出了正月,我们再来接她回去。”
苏麽麽刷得一下转过身来,眼刀如风扫向程锦思。
崔净说的话尚可一听,可这程锦思一开口,却让人恨不得上去撕了她那张嘴!
烈老将军攥着烈云胳膊的手猛然一抖,烈老夫人面上已失了颜色,“锦思你说什么?出了正月要来接云儿回去?”
“这是何意?云儿,你,你竟还要回崔家去么?你真要舍了祖父祖母吗?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云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烈老夫人急声问道,语气中的担忧和焦灼狠狠烫疼了烈云的心。
程锦思,你竟这么急着作死么?
你们害人无数,连两位老人家也要如此折磨么?
烈云心中的怒火喷薄而出。
闻着祖父祖母身周尚未消散的淡淡檀香,烈云眯了眯眼。
“听小丫鬟说,祖父祖母早膳后就去了忠烈祠,”烈云开口轻声说道,“按说祖父祖母刚从那伤心之地出来,云儿才归家应当承欢膝下宽慰祖父祖母,可,可……”
烈云抬头飞快觑了一眼烈老将军和烈老夫人,说出的话声如蚊呐,“可我还是想去看看父亲母亲,还有大伯父大伯母,给他们上柱香。”
烈老将军和烈老夫人心里一时又是高兴又是心疼,高兴自打见着烈云,烈云就一直低头不语,这还是头一次对二人说这么多话,心疼从前那个叽叽喳喳被自己放在手心疼宠,天不怕地不怕的娇娇女,现在连说句话都要思前想后,顾虑重重。
烈老夫人伸长了手臂摸上烈云的脑袋,十三岁的小姑娘已比自己这老太婆还要高了。
“乖孙女说的什么傻话,你这么孝顺,祖父祖母高兴还来不及,那忠烈祠你何时想去就去。”
崔净听了,上前一步拱手道,“崔净与内人既已来了烈府,也自当同云儿一起去拜一拜大将军和夫人,还有烈铮大哥和,和昭华公主及烈小将军,在他们的灵前上柱香以表哀思。”
烈云眼角扫过程锦思,只见自己这便宜姨母原本红润的脸庞,此时青白交错,时不时还有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惧意闪过。
嘴里嗫懦一番,程锦思终是没有拒绝的理由,脸上带着僵笑,随众人沿着回廊一同往后院走去。
方才烈老将军烈老夫人和苏麽麽连着两个丫鬟都出来的急,院门屋门都未关。
忠烈祠三个大字依旧高悬匾上,看着几人顺着敞开的漆黑大门进了院子,又向屋中走来。
看众人都鱼贯而进,程锦思在门口犹豫了几息,咬咬牙迈出了一脚。
屋内仍只有桌上方才烈老将军点燃的烛火发着微弱的亮光,衬得这暗黑阴冷的屋子,更多了分阴森。
看着那一列列的牌位,程锦思只觉得身周似刮起了阵阵阴风,比这数九寒天还冷,不由抱紧了胳膊。
崔净脸上却是肃然起敬。
文人执笔,军人拿枪。烈家世代坐拥这超品护国将军的头衔,荣光无限,可都是这些战死沙场保家卫国的烈家英灵们用鲜血换来的。
明知战场无情,可烈家为了大宣,还是义无反顾把一代代的子孙送去边关。这种舍我其谁的无上情怀,又怎能不令人信服和敬佩!所以才有了如天兵一般厉害的烈家军!只可惜……
丫鬟取出香点着,崔净双手接过举至眼前,毕恭毕敬冲着身前牌位弯身三鞠躬,又上前亲自把香插在了供桌上摆着的白玉香炉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