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也不要你死,更不用你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果然。
寒露闭了闭眼,缓了缓眼中被汗液蛰出的生涩疼痛,心底却诡异地踏实了些。
依旧以头抢地,寒露缓缓开口,“奴婢代全家谢过郡主的不杀之恩。以后奴婢这条命就是郡主的了,郡主有事,但请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好!”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到了寒露眼前,“起来说话。”
看着这五指纤纤,腕上带了只紫翡玉镯的手,寒露眼中一片晦涩,又慢慢变得清明。
已经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了,眼前这少女不再是被夫人困于闺阁懵懂无知的孩子,而是发现自己生命垂危觉醒了复仇之力的幼兽,伸出利爪就要见血,可笑夫人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一切尽在掌中。
所以,夫人,怪不得奴婢了。
没有丝毫犹豫,寒露搭上了烈云的手。
跪了许久,此时站起身来,寒露的腿仍是控制不住的发抖。
看见烈云眼神示意,墨菊不情不愿搬来了方凳,“咣当”一声,掷在了寒露身后。
寒露吓得一哆嗦,回头看见凳子,勉强朝墨菊笑了笑,向烈云道了句“奴婢谢郡主体恤”,坐下了半边身子。
“你来崔府这么些年,觉得姨丈姨母夫妻之情可是深厚?”无奈瞪了墨菊一眼,烈云向寒露问起话来。
寒露心中诧异,本以为烈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备下毒药让自己偷偷给夫人服下,没想到竟是问起了大人和夫人之间感情此等隐秘之事。
所想只是一瞬,寒露赶紧答了话,“奴婢是六年前进的崔府,当时才刚十岁,秋叶,”寒露停顿一瞬,“秋叶姐姐那时十三,也还没成为夫人的心腹,只在仁德院担着二等丫鬟的职。奴婢因无钱贿赂管事,就被派去了净房,跟着吴老婆子刷恭桶,做了府里最脏最累钱最少又最受人欺负的活。”
说到这,寒露语中带出了一丝恨意。
烈云看在眼里,这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人人追名逐利,即使崔府这小小一方之地,也逃不脱天地规则,挣不脱人心险恶。所以吃够苦头的寒露,才要费尽心机往上爬。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直到有一回,秋叶姐姐路过净房,看见我一个人吃力地在那搬几个恭桶,竟不嫌脏的上来帮我,还跟我说了好一会的话。没过几日,我就被调去仁德院做了洒扫丫头,也再次见着了秋叶姐姐,才知道,原来秋叶姐姐知道我与她是同乡之后,就想方设法让我离开了那肮脏之地。”
“从那之后,我俩同在一院当差,秋叶姐姐更是对我百般照顾。为人心细性子又稳,秋叶姐姐终是得了夫人青眼做了仁德院的头等大丫鬟,成了夫人的心腹。整个仁德院的下人里,除了夫人身边的周妈妈,就属秋叶姐姐说话最有威信,我那时远远看着,觉得秋叶姐姐真是风光无限,心里羡慕极了。秋叶姐姐高升并没忘了我,一月后就把我提为了二等丫鬟,可我心里还是羡慕,慢慢的,这羡慕竟变了样,成了嫉妒在我心里疯长,以至后来我竟鬼迷心窍,做出那等......”
寒露突然停下,似被惊醒一般,怎么竟说了这么多废话!
偷偷望向烈云,见烈云脸上并无烦色,,寒露喉咙滚动一下,接着说了下去。
“进仁德院的这四年,我先是做洒扫丫头,后又慢慢到了夫人身边侍候,看老爷和夫人之间,一直琴瑟和鸣,尤其后来添了小公子,大人更是把夫人放在心上,只要公务不忙,早晚一定会陪夫人用膳。就是老太爷和老夫人有时对夫人稍有不满,大人也是一力维护。”
“照你说来,姨丈和姨母之间应是感情深厚。”烈云沉吟出声,心中却疑惑不已,那为何程锦思要说崔净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母亲要抢走崔净?
说母亲要抢走崔净,烈云是万万不信的。母亲以公主之尊和无上的容貌才情,曾受千百贵子追捧,但母亲却偏偏中意一身戎马之气的父亲,婚后和父亲更是鹣鲽情深,无人能插足其间。
“寒露你再好好想想,这中间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姨丈和姨母可曾争吵过?或者,可曾听说过姨丈在外面认识有别的女子?“
寒露瞪大了双眼,郡主这话,这话究竟何意?难道郡主竟怀疑......?
不敢再多想,寒露按照烈云的吩咐苦苦思索起来。
屋外天空已成墨色,屋内气氛也像着了墨,沉闷极了。
“对了!”
一声惊呼如同闪电,把这墨色划破。
寒露看向烈云,“郡主,我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的七夕节……”
前朝日照,对于男女大防并不十分看重,女子出门无需戴帏帽或幂篱,与男子同行出入酒楼商铺也不会引起非议,男子若遇见心仪的女子,会上前搭讪,女子反之亦然。
而到了末代皇太女之时,女子地位更是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娇娥娘上金銮殿者不知凡几。以至后来阴阳相争,令得朝政混乱,国终不国。
所以永丰帝灭日照立大宣,重修国法,男女之间再不能像前朝般随意,壁垒森严,且下旨道,后宫永不得干政,女子永不得入朝为官。
但随着历代新帝执政,大宣与别国日渐互通,男女之间虽仍恪守教条不得放肆,但每年的上元节和七夕节,却是未婚少年少女们困鸟出笼的好日子。
三年前的七夕节,对于程锦思和崔净这对老夫老妻来说,已不再有什么特殊之处,只程锦思忆起当年灯会上对崔净的一见倾心还会露出甜蜜笑意。
但这七夕节对当时年方七岁才稍懂男女之事的崔婉凝来说,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程锦思央不住女儿撒娇耍赖,就在晚饭后把崔延齐交给乳娘,告了崔净一声,带上崔婉凝母女二人出门看花灯和巧果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