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奕将素香送到了她家的门口,往回倒走了几步,他往回到了自己的家。
奶奶站在前,看着素香,傻乐,脸上的皱纹都开始成一朵盛开的鲜花了。
“我瞧着这孩子挺好的,模样长得也挺好的,性格也谦和,家境也是比我们这些人好多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奶奶絮絮叨叨,一个劲儿的夸赞着隔壁的奕。
“奶奶!?”素香忍不住想打断奶奶的话。
奶奶看着素香,说:“我瞧着这挺好的,我们这条街的人知道你们好起来了。”
素香想起俩人有空便并排走在这小巷。
她除了心底最坚硬的心事不能拿出来说,所有关于她的她都会告诉他。
呃,不是告诉,而是话唠。
奕安静的像个透明人一样,偶尔说几句话来,总是让素香抓住重点。
他有足够的话语打开素香所有的话匣子,素香有足够的理由来用快乐代替安静,用快乐掩藏内心的不安。
流浪的生活,她不能够在对别人坦白心思,她像个居住在万年深黑的地牢的人,固执得可笑守候着那一丝光明。
俩人,吃喝时,如同故人。醒来后,好像都互为陌路。
如果非得归结为一句话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素香只能定义,他们只能是酒肉朋友。
断绝了奕所有的推心置腹的想法。
……
素香不肯再陪奕出门游玩,她有很多事情要做,白天在家要熬制骨汤等准备馄饨的事情,晚上也要陪奶奶出摊。
奕也不说什么。
不能出去,他就到奶奶家找素香。
每每谈得是怎么做美食,哪种美食有什么独特的味道,什么样的食物搭配起来更有味道。
素香都竭尽所能的告诉给奕。
奕的问题问的都很古怪,为什么豆腐要配葱?
素香白了一个眼睛告诉奕:“因为一清二白。”
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默认了素香的说话。
素香家只有俩顿饭,早上和晚上,奕呆到中午,看见素香还在忙碌,他揭开锅,说:“你还欠我一顿馄饨。”
素香顿时觉得奕无赖的可爱。
奕即使面对一粗糙的土碗,也能够温文而雅得吞下一个馄饨,他坦言道:“你做得比奶奶好吃。”
素香看了一眼奕,悠悠说:“大概是奶奶老了。”
奕微微一笑,他看着素香因为天寒干燥而起皮的嘴唇,想起以前家中的仆人都会用特别制成的膏来润唇,他说:“我还是不喜欢冬天。皮肤容易干燥,可惜现在用不到那些好的东西了。”
素香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默认地点了点头,“我跟你一样。”她想说她赞成奕说得话,冬天冷。
她一下安静下来,沉默地看着奕。
奕说:“我要走了,还要挣些钱糊口,我需要出去几日,等段时间我再回来。”
“你什么时候走?”素香问道。
奕说:“不知道。到时候我会把馄饨钱付给你。我不习惯赊账。”
“哦。”
……
日影渐渐地西斜了,天渐渐地要黑了。
这是个难得的暖冬,除了初冬的寒冷,接下来这座城池的人们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可以尽情看到冬天的日光从东边西斜到落山。
因为冷,穷人的生活更显的窘迫。
被褥不够足够暖和,炭火不足够取暖。
连修补的墙也显得单薄。
暖冬的到来,无疑把穷人们心底潮湿的心而给晒暖和了。
素香他们的生意开水有了起色,出来闲逛的人开始多些起来。
基本的温饱问题开始有了解决,难得是出去开支,也有了点儿结余。
奶奶问:“奕去了那么久,说得几日,隔了那么久,也不见得回来。”
素香小心地数着铜板,生怕铜板如同玻璃一样会掉在地上摔碎,她听到奶奶的话,捏了一下铜板,回道:“他还欠着我的馄饨钱,赖不掉的。”
奶奶没有再说话,瞧着素香摇了摇头,低下头来,缝补破损的衣服。
素香把铜板一起放进一个旧布袋里,她起身道:“奶奶,我出去一下。”
奶奶“嗯”了一下,继续低头缝补衣服。
长街上,虽然已至傍晚,依旧有人走动,素香穿着一件硕大的衣服,像是裹进一件麻袋里。在夜色里,更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再次失望地从“福客来”离开,她笑了一下,一股难受涌进了心间,长久保持的心冷毫无症状地暗涌破裂。
她无可奈何道:“我是个傻子,对的,是个傻子。”
……
有人与她并排而行。
素香转过头,看着他,他的身形告诉素香,他是个男人。
他默默跟着素香,素香停下脚步,她问:“为何要跟着我?”
他微微抬头,眼中落满了灰尘。
他道:“只不过想请你喝酒。”
京城人多,酒多,请人喝酒的人也多。
“我嘴很挑,是你自己酿得么?”
他认真而诚恳道:“新酿的桂花酒。”
俩人的心底,有股温暖,慢慢流淌。
素香笑了,他也笑了。
只是这夜色浓浓,不知道对方能够看得到不?
他从怀中掏出一葫芦状的容器递给素香,素香接了过去,打开塞子,里面是酒,新酿好的桂花酒,闻着,好像自己身边就有棵桂花花树。
浓郁而不可方物。
“在想什么?”他也从怀中掏出酒瓶,喝了一口。
“想清溪的桂花树,今年若有空,我定会去看看。”素香答道。
“现在才冬季,还有很长时间,等待时间走,会很无聊。”他眼中有水而动容。
素香心中此刻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她想起她过去几年的生活,她抬起头,看了下天空。她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话对他说。
比如她第一次逮野鸡,把野鸡追的满山乱跑,她很饿,也不顾身上被乱树枝弄破的衣服,硬是生抓住了那只野鸡,可惜的是野鸡太小了,也解不了几天的饿,那时候,饥饿的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吃掉一头猪。
后来有第一次讨要饭菜,她去富足的人家讨要饭钱,还没有要到,就被赶出来了,她捡死人穿过的衣服来御寒,她很庆幸,这件死人的衣服很厚,不仅白天能够抵御寒冷,晚上也能够当被褥,北方的寒冷在秋天就开始了。
她后来遇到了奶奶,奶奶收留了她……
……
简直太多的人和事,有太多的事情,她想说出来,让他知道。
她只是想证明,她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可以等来桂花开得时候,她回到清溪,猛然扎进去,不再走回头路。
多得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可以从不好的开始讲,也可以从好的地方开始讲。
她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她觉得自己像个烂酒鬼。
沉浸在自己制造的快乐中。
她说:“一年再怎么等待,也不过是春夏秋冬,过了这四个季节后,又是一个来回,来回过了,又是来回,我其实不需要有多大的耐心,我是个对自己心都不能安定的人,左右摇摆,但是就等到了。这是平常人都会做到的。”
她说完,掉了一滴泪,她的心也掉了一滴泪。
无可奈何的矫情。
他沉默,半刻,他说:“我一直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现在我回来了,你还在等待,我不觉得自己孤单难捱了。”
素香停了下来,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相见的方式竟然这样的奇特,没有久等候的热烈拥抱,没有因为受过的委屈而泪流满面,她脑中无数次想象过他们相见的画面。
是满腹委屈的抱着他,告诉他这些年,为了一句承诺而受尽磨难。
还是默默无语,相视?
或者是赌气离开,然后等他来哄自己,再和好?
这一切都是素香该拥有的权利,但是都被否定了,他们像个几天不见的熟人,在长街上意外地相见,谈着各自的快乐与烦恼。
俩人都想彼此告诉对方。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我等待了三年的人。
我很好,很好,很完整地站在你面前就足够了,我们还是在三年的间隔后,相逢在“驿福”。命运很神奇,它无论如何都会有了个结果,不管那过程是如何的不堪和残忍。
那些都轻描淡写的不足得一提。
“哥,我等到你了。”素香微微一笑,轻轻说道。
长贵看着素香,她面黄肌瘦,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用大而有力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素香的背,她的背瘦弱不堪,好像只是用柴禾支撑起来的肉体。
长贵说:“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明知道她在等他,可他却不能立马出现在她身边,他不仅自私,而且残忍,把关于自己的记忆灌输给了她。
她应该生活在阳光和快乐中,无拘无束地长大。
嫁人,相夫教子。
她曾经有过,却被他无情的夺走。
他本应该去尽力保护她。
素香不明白长贵这句“对不起”包含的意思,她只是享受着哥哥带来的幸福。
内心充满炽烈的情感,无法得到宣泄。
素香笑着,对着长贵说:“我的心里,很快乐!”
纵然隔着不同时光距离的俩颗心,一颗现在在身体跳跃的心,一颗来自未来的心。一个再次拥有亲情,另一个不顾一切沉沦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