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带着众人进了西厢房。
厢房里到处都点着蜡烛，衬得整个屋子如白昼一般明亮。赵氏还不曾醒来，一个小襁褓安静地躺在她身侧。萍儿、莺儿两个丫头则抱着头挤在床脚，流着泪，瑟瑟发抖。
李氏看了一眼襁褓。单从外观上看，这襁褓和一般的也没什么两样，李氏推了春兰一把，道：“快去将马家长子长孙抱过来让奴瞧瞧。”
“别——”萍儿刚张嘴想要阻拦，春兰就笑眯眯地看着她，打断她的话，道：“怎么，难道奶奶连看下孩子都不行？”
春兰一面看着萍儿，一面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直看到萍儿低下头去，春兰才满意地收回视线，朝孩子的脸看过去。
正巧，那孩子正仰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瞪着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咧着一大一小两张嘴，冲着春兰阴森恐怖地一笑。
“啊——！”春兰内心骇然，腿一软，跌坐在脚踏上，手里的襁褓也滑落下去。只听见砰的一声，孩子脸朝下磕到了水磨石的地板上。
没有啼哭声。
春兰这样，沈氏也唬了一跳，随即不喜道：“春兰，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坏了孩子怎么办？”
春兰并不搭话，只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看着地上的襁褓，叫道：“怪，怪，怪物！”
果然是怪物！李氏忍住心里的喜悦，怒道：“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找死是不死？快将孩子抱过来奴看看！”
春兰扶着床沿试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冬梅忙上前将襁褓翻过来，绳子捆得并不结实，冬梅这样一翻，襁褓就散了开来。
襁褓里躺着的婴儿是长着两个脑袋，三条腿儿的畸形怪胎！
这样一个怪婴摆在眼前，纵然是李氏早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却还是吓得李氏赶紧捂住嘴巴。半晌，李氏回过神来，道：“将孩子裹好放床上，我们走。”
冬梅哆哆嗦嗦上前将襁褓胡乱裹好。这么一会儿，李氏又改变了注意，道：“想是老祖宗还不曾见过孙子。抱着他，去上房让老祖宗看看。”
沈氏绕了这样一个大弯儿，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殷切相盼的孙子。可惜这孙子天生就是一个怪胎，不是那白胖可爱的婴儿。
上房里没见过的人都吓得尖叫起来。
这是一个卵子分化成两个胚胎时没分化完全？还是基因突变？悦尘音心里明白，可明白不等于不害怕，亲眼见到这样一个胎儿，啊地叫出声来。
婴儿身上，多余的那条儿腿儿只有个大概形状，像尾巴一样长在屁股上；多余的那个脑袋就长在颈窝处，比拳头略大一点，没有毛发却五官俱全，眼睛也能眨，嘴巴也也能笑。明明是新出生的婴儿，偏像垂垂老矣的老太，满脸的褐色斑块和褶皱，看上去诡异非常。
沈氏定睛看了一眼，再也受不住刺激，两眼一翻，歪倒在塌上挣扎。绿萝几个丫头强按下内心的惊恐，上前与沈氏做急救。绿萝掐着沈氏的仁中，急道：“老祖宗现在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奴好容易才将这事儿瞒下来，现在倒好，全白费了。”
“是奴让抱过来的。”李氏稳稳坐在椅子上，适才的惊慌已消失不见，淡淡瞄了一眼绿萝，道：“瞒着？能瞒多久？一日，两日，还是时天半个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生下来就会克父、害母、损六亲、长大了更是会断师、折友!这样一个绝恩绝意的祸害，你还想留着他不成！”
。悦尘音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李氏心肠歹毒至斯！分明是要趁相公不在气死婆婆是真，绿萝不过埋怨两句，她就搬出这么多堂而皇之的接口来。看来马家的风向开始转了。
绿萝醒悟说错了话，慌忙与李氏福了一福，一面接着伺候沈氏，一面道：“是奴一时心急，说错了话。奴本想过些时日，等老祖宗情绪稳定了再慢慢将这件事讲与老祖宗知道。”顿了顿，又补充道：“等老祖宗醒后，奴就上奶奶院儿里去请罪。”
李氏并不答话，伸出双手，对着烛光看那水葱一般白嫩的手指。萍儿匆匆跑进上房来，颤抖道：“奶奶醒……”醒悟到李氏还在房里，忙改口道：“请奶奶安，赵新娘醒了，说想要看看孩子。”
“就说老祖宗喜欢孩子，要多留他一会儿。赵新娘累了一天了，你去将小厨房里吊着的参汤端给她喝。”红缨端进屋一碗凉水，上房里已经够乱了，赵氏那里千万别再出什么妖蛾子才好。
萍儿回了西厢，和赵氏如此说。赵氏虽十分狐疑，到底还是存了一份侥幸，偏心里又隐隐觉得先前看到的是真的。矛盾了半日，到底拿不准注意要不要亲自去验证一番，只管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死死抓住那串佛。
上房里，沈氏醒过来看了那婴儿一眼，闭着眼睛默默流泪。半晌，凄然道：“都说好人有好报，这些年我们马家修桥、铺路、舍粥、布施……从不曾做过一件亏心事，不想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马家是世代积善之家，从来不做昧心事，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沈氏情何以堪？
李氏陪着流泪，道：“冬梅，你回去将奴日常用的东西都搬到上房来。老祖宗病了，奴这个做儿媳的要贴身侍奉汤药。”
这是嫌还没将沈氏气死？悦尘音想了想，道：“母亲，不如过些日子再搬到上房来罢。待红缨姐姐她们打扫干净了，薇儿再去请母亲过来住好不好？”
赵氏已不具威胁，婆婆又重病在床，李氏自然无所谓，道：“改日就改日罢。春兰，将孩子放下，过来扶奴。”
沈氏蓦然睁开了眼睛，道：“巧儿，你也别着急走，我还有事儿要和你商量。”顿了顿，指着那孩子，道：“许是我上辈子不曾修福，才累得这辈子遭受这种报应。只是这孩子既然已经生了，要怎么处置才好？”
李氏身形一滞，回过头来，道：“老祖宗怎么吩咐，儿媳就怎么做。”
“将孩子留下，你们都出去罢。”沈氏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丫鬟媳妇子都出去。
悦尘音看了看情况，看这样子是要商量如何处置这婴儿了？这婴儿再是畸形，那也是沈氏的孙子，沈氏下不了手，就让李氏来下手？这样一想，悦尘音忙跟着一起走出了上房，她可不想惹得一身腥。
绿萝担心沈氏的身体，不肯跟出去。沈氏轻轻推了推她，道：“绿萝，你也出去罢。”为安绿萝的心，她又补上一句，道：“放心，我还挺的住。”绿萝站在原地又磨菇了一会儿，见沈氏一脸深沉。不得已只好退出房门，守在门口。只是关门时悄悄留了一条缝，以便随时能冲进屋去。
李氏看在眼里，因心里另有一番计较，因此也不点破。
屋子里一片静谧。良久，沈氏开口道：“这孩子虽然长得奇怪了些，倒地也是马家的骨肉，我们也不能太亏待了他。”
那孩子就躺在沈氏对面的楠木官帽椅上。从沈氏这个角度望过去，襁褓正好遮住了多余的那个脑袋，只留了下那个正常的脑袋，一双墨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到处乱转。份外惹人怜爱。
沈氏只看了几眼，心就不由得柔软下来。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孙子是一个怪物，让她情何以堪？可即便是个怪物，那也是她的孙子，那也是马家的血脉，又让她如何能狠心割舍下？可不割舍他，整个马家怎么办？他长大了又怎么办？
李氏嗯了一声，也不接话。这样一个注定毁灭家门的怪胎，沈氏容不下、马存善更容不下，何需要她来扮这个恶人？
沈氏等了半晌，没等到儿媳接话，只能自己接着说下去，道：“这孩子注定一世绝恩绝义，语气留着他将来受苦，不如，不如，”说到这里，沈氏大声喘气，咬牙道：“不如，不如趁现在就将他杀死罢！也免得将来祸害整个马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