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悦尘音上午跟着曾先生学认知,下午跟着宋先生学琴,竟一日忙似一日。
这曾先生是个积年的老秀才,教过的学生有中举人的,有中进士的,还有中了探花的,偏曾先生自己千年不中,只能做个老秀才。靠教教馆学维持生计。
宋先生是广陵派的嫡系传人,在古琴上造诣极高。只因性子太过狂狷,又不耐烦看人眼色,最终穷困潦倒到靠教人学琴为生。即便是这般,他还有三不收的规矩,倘若学生稍不如他意者,半途拂袖而去更是家常便饭。
读书识字倒还好,悦尘音毕竟是有底子的。只学琴让她叫苦不迭。这宋先生当日弹奏《平沙落雁》试她天赋,她根据曲名胡乱解释了一通,不想误打误撞让宋先生认为她天姿极高,立下心要教她,因此对她的要求也极为严格。
没几日,悦尘音双手的指尖就都磨破了皮。好几次她都想耍赖不学,偏理智告诉她要有毅力,只能死咬着牙坚持下去。倒是让宋先生更为上心教她。
这一日上午,马存善处理好了苏州府的事,回来了。也顾不得梳洗,就去上房见母亲。沈氏和儿子寒暄了几句,问道:“铺子的事可都处理妥当了?”
马存善点点头,笑道:“有苏家出面,孩儿只少少地费了银钱,就将戴掌柜赎了出来。让他依旧留在苏州府,看管那两家铺子。”
沈氏十分欢喜,问道:“有苏家这层关系,日后这生意就好做了。对了,这次铺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马存善端起茶杯,吃了口茶,道:“还不就是那两个铺子生意极是红火,惹了苏州本地的同行们眼红。因此设了个局,想将咱们逐出苏州府罢了。”
马家年初时在苏州开了两家绸缎庄,不论是买近还是卖出,都比别人家实在些,生意便极是红火。
苏州府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乡。全国的丝绸有八成是产至苏州。这八成的百分之八十又都握在苏家、东陵家这两家手里。
其余的人就只能抢这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份额。本来就抢得头破血流了,偏马家又跑到苏州来抢生意。这些人看马家生意这般红火,不反省自家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反怪人家做的太好。
正巧府里头缉拿了一位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按律当斩。这些人买通禁子头,答应与那江洋大盗的妻儿一大笔银钱,让那江洋大盗咬住这两家店面,就说是寻常偷盗来的东西都由这两家店面暗地里销赃。
那江洋大盗本是个死罪,正忧愁妻儿以后衣食无着落。这样的天降横财,自然是满口答应。第二日在堂上就将马家两间铺子咬了出来。
可怜马家的戴掌柜,一辈子小心谨慎,从未与人红过脸,到老反被诬陷,锒铛入狱,判了个终身监禁。
“好在有苏家出面,不然这事儿还不知道怎样才能抵账呢。”戴掌柜为马家做了一辈子的掌柜,马存善自然要尽力赎之,不然就会寒了其余人的心。
其中的厉害关系,沈氏自然也明白,笑道:“苏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一提及这个,马存善忙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上,道:“娘,这块玉你先收着。苏兄想聘薇儿与阳哥儿做妻,这玉佩便是信物。”
沈氏拿着玉佩看了看。羊脂玉雕成的三爪龙,色泽温润,镂刻精细,奇怪道:“既然是信物,应该给薇儿自家收着才是,怎么反倒给我?”
马存善摆了摆手,道:“还是母亲先收着罢。”见母亲不解,解释道:“当日的事情是这般模样。儿子感念苏兄鼎力相助,特意备了厚礼上门致谢。那日恰好是阳哥儿生日,苏兄便留儿子吃席。”
席间,苏致远的舅舅吃多了两杯酒,非要将孙女儿许配给阳哥儿,还说舅表亲,代代亲。更有舅舅相与的人家,立即起哄要做媒人,让舅舅拿出信物,当场替两家说合。
苏致远不好推脱得,只说此事要依儿子自己的意愿。有使人叫过阳哥儿来问话,阳哥儿指着马存善道:“我要娶也娶马叔叔家的薇儿妹妹做媳妇。”
舅舅讨了个没趣,好不着恼。苏致远笑着将儿子在南徐州被歹徒掳走一事说了一遍,又当场让阳哥儿以女婿之礼见过马存善,并解下家传玉佩与马存善,充做文定之礼。
“原来是这样。”沈氏将玉佩收起,苏致远那番拿乔做势,到底有几分真心,谁也不清楚,不如先不信的好。等苏家真使了媒人上门说亲再论不迟。
马存善这才发觉进屋以来还没看见义女,道:“薇儿呢?怎么不见她人。”
沈氏笑道:“她上课去了。你走了之后,县父母举荐了两位先生来授课。她便日日都去上课。”转过头对红缨道:“姑娘现在也快该下课了,你去接她过来罢。”
马存善起身,笑道:“娘,我去接她罢。只是中午须整治一桌酒席,宴请两位先生才是正理。”
沈氏点头应允,马存善就下去换衣裳,要去学堂亲接义女,并自请两位先生,以表郑重。
悦尘音上完描红课,看着自己写的歪七扭八的字,不由得暗暗摇头,这字可见不得人啊。
“姑娘不必自责,凡事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更何况姑娘这字在初学者来说,已经算是中上水平了。”曾秀看她沮丧地摇头,忙出言安慰。
悦尘音身上没有一般大户人家姑娘那种骄娇之气,平日里也不淘气。又尊师重教,勤勉好学,让曾秀才极是省心,因此曾秀才极是喜欢她。
悦尘音瞄了一眼四儿的描红,果然比她描的差远了。只是她虽然没用毛笔写过多少字,可她用钢笔、圆珠笔写过不少字啊!居然和初学者比,还只是中上水平,这个现实真是让她吐血。
马存善走了进来,道:“薇儿,爹爹来接你下学。”左右看了看,道:“曾先生呢?”
悦尘音抬头看见马存善,扬起嘴角,欢快地笑道:“爹爹!”将笔放到笔架上,迎上前道:“曾先生刚走,爹爹找曾先生有什么事吗?”
马存善想了想,摸着义女的头,道:“薇儿,合夏荷姐姐先回去罢。爹爹去请两位先生,中午要宴请他们。”
悦尘音唉了一声,回身将文具都洗干净收拾好。有点苦恼地看着指尖,头疼下午要上的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