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周伍儿就带着五百两雪花细丝纹银再次上门。
两人签好了契约,周伍儿拱拱手走了。王氏从里屋出来,有点犹豫,道:“爷,这样做只怕是不妥吧?”
悦心文爱不释手地***着那些银锭子,眯缝着眼道:“不妥?有什么不妥的?上哪儿去能找这样的巧宗儿?这五百两银子可够咱们半辈子的花费了!”
王氏上前托起一锭十两的银子,对着光端详了半响,改口道:“爷,奴是说以后咱们继续住在这杏花村不妥。”
悦心文表情阴狠,决绝道:“搬家!这几日你先将重要的东西都搬回娘家。到时候再将这宅子一卖,什么地方安不得家?她刘秀姑以后是死是活,都与咱没关系!”
王氏喜笑颜开,忙忙的起身收拾家什不提。
到了悦心武祭日的头一天晚上。刘氏正好织完了一匹布,悦儿捧在手上,触感丝滑,不由得来回地摩挲。
刘氏看了心酸,道:“悦儿帮娘把布拿过来,娘给悦儿做件新衣裳穿罢。”
悦儿摇头,道:“娘,悦儿有衣裳穿。”她这些年穿得都是村里众人接济的旧衣。虽然补丁上打着补丁,刘氏却改得甚是合身。犯不着做新衣。
刘氏已经起了心思,自家拿过布在床摊开。也不给女儿量体,几剪刀就裁好了。悦儿第一次看母亲裁衣,不由得赞叹母亲手巧。等回过神来已是拦之不及,只得道:“娘,灯下费眼睛,明日再做给悦儿做罢。”
刘氏将针线框放到床头箱子上,替女儿脱衣裳,道:“好,明日做。”哄着女儿睡着了,就着昏黄的灯光缝了大半夜,四更天气方歇下。
悦儿早晨醒来,看见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就知道母亲又熬夜了,不由得眼里一阵潮湿。刘氏正好做好了早饭进屋,看见女儿醒了,忙过来替她穿衣。
悦儿不肯穿新衣,道:“娘,新衣收起来,留着悦儿过年穿呀。”刘氏想了想,道:“今日与爹爹上坟去,悦儿穿的漂亮,好让爹爹也欢喜欢喜好不好?”
悦儿默然。母亲辛苦给她做了,她要是不穿岂不是伤了母亲的心。也就由着娘给她穿上新衣。
刘氏满意地将女儿看来看去,道:“我们家悦儿穿上新衣真好看。”
悦儿笑眯眯地看着她,道:“娘也好看。”刘氏涨红了脸,道:“你这孩子,那里去学来的浑话。”转身去厨房端了两碗杂粮粥上来。
母女两吃罢早饭,刘氏特意去村头胡屠夫家买了一块刀头肉回家煮了。悦儿站在灶头边,眼睛就看着锅里的肥肉。心里在算她门娘俩有多长时日没沾过荤腥了?三个月?不对,好像是三个半月……
刘氏抱过女儿,用食指刮了刮她鼻子,羞她道:“悦儿是个小馋猫。等中午娘给你做辣椒炒肉好不好?”悦儿羞红了脸,不依地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
熄了火,刘氏将肉捞出来,又拿上一壶酒,和着香蜡钱纸一起用竹篮装了。母女俩手牵着手去了村头的坟茔。
悦心文合周伍儿早就带了一伙子人埋伏在坟茔四周。远远地看见刘氏牵着悦儿过来,周伍儿啐了一口,骂道:“悦爷,当初你可没说还有这么一个小拖油瓶儿啊。”
悦心文不甚在意地一笑,道:“这又有什么要紧?”周伍儿冷笑道:“是没什么要紧。扭头对同伙道:“劫大的,小的没什么要紧,就给悦爷留着罢。”
悦心文眉毛抽搐了一下,还待说话。周伍儿已经是挥了挥手,一伙人就从四周的老树背后钻出来,冲上前去。
悦儿正拿着酒壶朝碗里倒酒,刘氏拿着打火石点纸钱。冷不丁的窜出一伙轻纱罩面,锅底灰抹脸的强盗来,将母女俩唬得惊声尖叫。
刘氏本能地一把拉过女儿护在怀里。悦儿的视线扫过众人落在了悦心文身上,一脸乖巧地道:“大伯,你这是要和悦儿捉迷藏啊?”
悦心文家常爱穿一件元色直缀,右手手肘处偏打了一块宝蓝色补丁,极是好认。
刘氏经女儿提醒,也认出了大伯哥,怒道:“大哥,你这是做甚?为着张家那点银子,你就真将良心卖了?”
悦心文懊恼地看了一下身上穿的衣裳,跺脚对众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快上去将她捆起来!”
一伙人一起扑向刘氏母女。
这些人除了悦心文,其余人俱是周伍儿平时相与的。周伍儿说劫大的,众人就指着刘氏抓。
刘氏一面奋力挣扎,一面让女儿赶快跑。周伍儿怕刘氏呼救引来人,照着刘氏的后颈脖用手一砍,刘氏就晕了过去。
悦儿又惊又怕,从一人裤裆中钻出来朝村里跑,一面跑一面惊呼:“救命啊!救命啊!”悦心文一看要坏事,忙上前将悦儿抓住,学周伍儿一般,照着悦儿的后颈脖来了一下。
悦儿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伙人匆匆收拾了一下现场。周伍儿让人将刘氏用麻袋套了扛上马车,对悦心文拱手道:“悦爷,这事儿咱们已是做得绝了。只怕还得劳烦悦爷您换个地方居住。”
悦心文看了看四周,点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指着昏倒在地的悦儿,道:“她怎么办?”
周伍儿冷笑,道:“悦爷不是说没甚要紧么?自然是悦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罢就招呼着众人上了马车,走了。
悦心文无法,只得抱着侄女往相反的方向走。王氏已是站在一棵大树背后瞧了半日,见他回来,慌忙迎上去,道:“咱们现在就走?”看见他怀里的悦儿,瞪圆了眼睛,吼道:“你怎么将她给弄回来了?!”
悦心文忙腾出一只手捂住浑家的嘴,道:“小声点儿!走,先离开这里再说。”春杏也背着包站出来,一家三口儿带着悦儿,匆匆逃离杏花村。
三人带着悦儿,只选那僻静的小路,一口气走出了三十里地。王氏实是走不动了,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抱怨道:“爷,这个小拖油瓶怎么办?怎么就带着她一起走?”
悦心文正为此事窝火。将悦儿随手扔到地上。悦儿被地上的石子儿一硌,已是醒了过来。她一面侧耳听悦心文两口儿吵架,一面悄悄动了一下,发现手脚俱被捆了起来,嘴里也被堵的得严严实实。只好继续装做昏迷不醒,以便麻痹悦心文三人,伺机逃跑。
悦心文道:“你当我愿意带着她?她将我认出来了,那周伍儿又不肯管她。我不带她走,难道留着她在杏花春他日指正我不成
王氏低头想了半响,道:“不如将她扔在这半路罢?随她被拐子拐去也好,被狼叼走也好,总之和咱们不相干。”
良久。悦心文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道:“事情已经是到了这一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带到前边薛家集上,找个媒婆卖了还能赚几辆银子使。”
当下众人商议一定,仍由悦心文背着悦儿去了薛家集,找了间小客舍住下。
此时已是晚饭时。悦心文将悦儿往房间角落里一扔,房门一锁,挈妻带妾去客舍前厅吃酒去了。
悦儿确定人已是走远,方睁开眼睛四处打量。这是一间简陋的客舍,只得一张床、一张桌子、四张长凳子。四壁漏风,梁上还结着蜘蛛网。
悦儿双手试着动了动,麻绳子纹丝不动。爬到凳子边,忍着疼,用凳子的棱角开始磨麻绳。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麻绳割破了悦儿的皮肤,嵌进了肉里,麻绳终于被磨开了。悦儿将脚上的麻绳解开,上chuang在包袱里翻到几钱碎银子。
忙忙地打开门要逃。
等到了天井。悦儿绝望了。
这是个小院落,四周俱是破旧的屋子,只东南角儿上有道门通向外面。悦心文正吃得醉醺醺的,从那扇门背后走了进来。
四周连根柱子也没有,悦儿就样站在天井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