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亭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发青,良久,方才缓缓说道:“不会!这事不是萧大动得手脚!”段云鹤见他仍是执迷不悟,略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老四啊,二哥知道你十分看重萧大,可你别忘记了,这萧大就是萧家的一条狗!为了救阿帧,他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的,别说是拖咱们下水了。你若是想咱们西南段氏以后落得萧家这下场,你尽管听信他罢。”
段云亭看了看老大段云霄,见他只是缓缓饮着茶水,显然是认同老二这话的。他只觉得气闷烦躁,一屁股坐了下来,拿了茶水一口吞下,顿时烫得直叫唤,啪一声,摔了杯盏,站起身就走。
至门口突觉头一阵发昏,手扶了门框方才立稳身子。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声他奶奶的邪乎,这燕京的清茶都能醉人了。
大门开着,天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屋檐下挂的灯笼将满院照得通亮,稀疏树林阴影重重,一阵劲风拂过,索索树响顿时入耳,树影下黑密影子时隐时现。段云亭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正院不得招呼不许靠近这条铁规院中是人人都知道的,没有谁嫌命太长敢猫到这儿来。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大眼睛看过去,林中无数寒冽刀光晃过他的眼睛,段云亭浑身冷汗尽出,黑瞳立时缩成针尖大小,脚步不由得往后慢退,可偏这时候双足如灌了铅似沉重,根本无力自拔,差点就跌倒在地。可段云亭到底是历了无数大事的人物,一动之后就知道自己这身子恐是已经中招了,形势耽搁不得,他一咬牙,一把拉了那大门,用身子将门顶死。
屋内段氏其他两大巨头见他出而复返,还这般狼狈样儿,知晓必是有大事发生,连忙站起身,却很快相继颓废跌坐下来。
冬夜北风呼呼至,屋外繁杂脚步顺了风声细密入耳,杀气只片刻就布满了整座正院。
这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将眼光转向静静搁放在茶几上青色茶盏,随即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出惊惧来。
段氏这处燕京密宅只他们兄弟几个知道,院中仆奴皆是精心挑选的心腹,前院之中还有数十名从西南带来的好手,怎会悄无声息被人摸了进来?还下了药!
这三人当中段云亭喝的最少,尚有几分力气,关死大门之后,几步挣扎到案桌边,抽出里头的大刀,守站在兄弟中间,低声问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样?”
段云霄坐稳了,略调了调气息,顿时脸白如纸,额上汗如雨下,摊开手来,掌心已是黑了一大片。段云亭一看他手心就知道不好,这毒霸道,越动越是发作的快。段云亭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段云霄疲惫看了段云亭一眼,说道:“老四,将刀递与我吧!”
段云霄任西南藩王多年,自是见过无数风浪,只这一会功夫心里就明白过了,对方布下这局必是谋划得精细,又狠又准,完全是摸准了他们的习性,有备而来的,这回他们兄弟三个怕是脱不了身了。
可他们西南段氏岂是这般容易倒下的?便是死了,也要抓几个垫背的。
段氏兄弟三人平素虽然偶有嫌隙,大事上头却从来一体,看着老大段云霄将大刀要在手中,其他两个都知道他的心思了。段云鹤呸了一口,低声说道:“幸亏老子们留了一手,让子扬几个晚一步上京,否则咱们西南段氏全佘在阴沟里了。”
段云霄看了他一眼,心中却不敢有这庆幸。段氏一族只剩了几个小辈,能不能从这诡异皇都活着回西南都很难说,更别提要在如今形势下撑起段氏一族了,今夜恐是西南段氏的大劫之日了。
风过,窗格上人影越发清晰,有人靠近窗格听了一耳,大门和木窗嘭一声被同时撞开来了,数十黑衣人纷迭杀进来。
段云亭守在兄弟中间,大喝一声,举刀格杀,手起刀落,一偌大人头便翻滚到地,这突起爆发后,段云亭到底力气不足,身形有些站不住了,只得一刀杵在地上,撑起自己身子,凶狠看着周围一众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见他一招之后,却神勇不足,纷纷拥上。却还没有靠近,一阵寒冽刀光划过眼前,冲在最前头的三四名黑衣人纷纷倒地。
段云霄一把拖起段云亭,冷冷看着四周人。
四周紧密围着的黑衣人足有二三十个,面上均蒙着黑巾,门口有一人当门站着远看,却不靠近,显然是这伙人的首领,一身黑衣也掩不住婀娜身姿,面上黑巾上方只露了两只甚是勾人的丹凤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年轻女子。
段云霄看着那黑衣女子,淡淡说道:“阁下是何人?何不报出名号,令我兄弟几个死而瞑目。”他知道眼下凭他们被了下了药的兄弟三人想要脱身出去,是绝不可能的。这处正院闹得这么大动静,前院里竟是无一人过问,只怕都已经遭了不测。眼下要活命,只能冀盼这些人非是取命,而是另有所图的。
那女子黑巾上勾人丹凤眼只阴魅笑着,却不开口说话,一挥手,一众黑衣人纷纷蜂拥上来。段云霄一把拖了段云亭滚至墙角,眉眼冷冽如刀看着那女子,手脚不由得细微颤抖,他这时已经知道这黑衣女子正是为取命而来的,脑子里顿时无数悲凉念头掠过,神色却丝毫不显。
突然听到一声熟悉惨叫声,段云霄将目光转向那里,却见段云鹤已是被人逼杀到角落里,手中大刀已经落地,胸口已是有一大滩血渍,萎靡在地上,眉眼闭着,不知道生死。
“二哥!”段云亭大声喊道。
段云霄深沉眸子中闪过一阵阴霾,手中大刀正要举起,眼前一阵寒光闪过,一柄短匕正中他胳膊,他低声痛呼一声,手臂再无力支撑起了。
段云亭见两个兄长都受了伤,双目赤红,看着那黑衣女子阴魅站在门口,浑身力气暗中蓄积,猛然暴起,手中大刀临空朝那女子挥下。那黑衣女子丹凤眼微一上扬,似乎正在微笑,媚姿更添几分,待到风至,她侧身一让,随即旋风腿扫起,一脚将段云亭踢得老远。
段云亭如断线风筝飞撞到墙角,头上嘴角边血糊糊一片,软绵绵顺着墙壁倒下来。
段云霄只觉得胸中悲愤无以复加,冷森森看那黑衣女子,受伤手臂缓缓摸到刀柄。
那黑衣女子这时才款款进来,一身黑衣裹着玲珑身姿,真正是无限风情。她径直走向段云霄,然后蹲下来,勾人丹凤眼水波莹莹,眼角瞟向段云霄受伤那手,细眉微一上扬,似乎在轻笑。段云霄正欲趁机取她性命,眼前一道白光划过,那黑衣女子一刀将他手掌钉死在地上。段云霄低声痛呼。
那女子勾人眉眼似笑非笑的,抽出短匕随即挑断段云霄手筋脚筋后,这才站起身来。段云霄浑身是汗,盯着她背影咬牙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笑声婉转低吟,十分动听,细语轻缓说道:“段王爷这是想报仇?您啊还是等下辈子吧。”
她出了门后,一众黑衣抬着五六俱尸体随后出去。偌大正院之中又只剩了段氏兄弟三个,满屋血腥气冲。,段云霄躺在地上,直喘粗气,眼睛看着左右两边躺着不知生死的两个弟弟,心中无比凄凉,他们三人风尘仆仆赴燕京来,一路上遇了多次生死杀局,皆都无恙逃脱,却在来到燕京自己宅院里被人暗算,落得如此惨境。云鹤云亭生死不知,而他手脚均废,恐是这一生都无法站起行走了。
段云霄仰面躺着,屋中寂静无声,外面风大,将木窗格吹得啪啪作响,脚步声纷迭繁杂,那伙人还没有走,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渐渐地,段云霄闻到了一股火烧烟味,他绝望眼眉再次惊变,拼尽全力蠕动,靠墙坐起,向外面看过去。
窗格外浓烟滚滚升起,火苗顺着风势一下子蹿上来,耀目火光逼得他眼睛不由得一合。
却原来那黑衣女子要一把火烧了他们!难怪会说他若想报仇只能等下辈子了,难怪会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令他动弹不得的,原来是要活活烧死他!
好计!某夜,夜黑风高,燕京西郊一宅院突然起大火,烧死院中数人。这谈资不过半日就会被人遗忘,不过几根无名枯骨,有谁会知道西南段氏藩王是其中某个?
烟尘渐渐弥漫满屋,段云霄眼前逐渐模糊,依稀感觉面上突有凉风至,外面声响一下子喧哗起来,刀剑碰撞的清冽寒声混着无数人的惨叫声使得他努力张大了眼睛。
火红窗格之中跳进来一个黑壮人影,来到他面前。那人面上罩了一湿淋淋面巾,看面相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一双眸子犹是清澈,连声叫唤道:“段王爷!王爷!”
段云霄口鼻之中尽是烟尘,根本无法回答。这少年几声不见回应之后,一把将他背在背上,从那炼狱中跳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