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飏中箭倒地之后,他手下人一时慌了手脚,护卫首领大叫一声:“保护王子。”十余近身护卫团团将宇文飏围在中间。宇文飏跪坐在地上,身上已是满是汗水了,腿上羽箭透膝盖出来,银白箭尖上勾刺带出一块血肉。
这箭来自他后面山林,出手这人明明有机会一箭取他性命,却只射中了他腿。他这时伤腿,跟丧命有什么两样?不过是要将他推给宇文熙罢。
宇文飏猛地转头狠狠看向后面山林子。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宇文熙兄弟俩,不过是贱种所生,却事事样样都站在他前面,不知道抢了多少原本应属于他的东西。他曾无数次在心里发誓,总有一日要这兄弟两人付出代价来的。他在这里伏杀宇文熙,原本占了先机,却不料这小子果然将南蛮子那一套学的通透,将他人马引到这处密林里来,使得他手下精锐骑兵在这里无法施展,生生折损了大半。
放冷箭这人居然要让他死在宇文熙这贱种手中?
宇文飏心中怒火腾腾燃烧,恨不得将放冷箭之人千刀万剐了。可方墨等人一箭得手后立时就走,偌大一片林子,一眼看去,哪处似乎都一样。宇文飏一无所获,转身来。他中箭倒下,自己手下人已是乱了阵脚,竟是有不少开始后退了。宇文飏一咬牙折断羽箭,高举带血断箭,大声喝道:“谁要敢再退一步?便有如此箭!”
可他出声到底晚了,颓废之势已是如燎原之火燃烧起来,加上宇文熙这边士气振奋,他这边人马渐退渐怯,竟是有人转身逃进了树林里。
局势陡然逆转。宇文飏护卫首领见势不妙,不顾脸色铁青的宇文飏,一把将他扯上自己肩上来,在两名护卫保护下,半拖半背转身进了后面林子里。
没走多远,宇文熙就带人追了上来。那护卫首领身边紧跟心腹不待上头命令传下,一起大喊着冲了上去,与宇文熙手下人杀做一团。
宇文熙快赶几步,追上宇文飏,一剑朝宇文飏刺去。宇文飏腿脚受伤,手上功夫却是不弱,被人搀扶了,仍是一刀隔开宇文熙长剑。这当会,赫连睿也带了几人过来,大吼一声,举刀砍向那护卫首领。
那护卫首领搀扶了人,行动受限,闪避几下后,就被赫连睿一刀穿腹部而过。宇文飏正要挣扎站起身来,脖子就被宇文熙一剑架住了。两人冷冷对看着,宇文熙轻扯嘴角一笑,说道:“二哥。”
宇文飏呸一声,昂首挺胸道:“你不过一下贱奴婢所生的贱种,也配喊我?”宇文熙青色眸子一下子变冷了,长剑划拉一下,宇文飏的眼睛瞪老大了,一头倒了下去。宇文熙冷冷看着再也不会动弹的宇文飏,冷风吹过来,散于额前的发飘散飞起,他青色眸子里的狠戾渐缩起来,蹲下身来,取了宇文飏锦衣一角轻拭剑身。
赫连睿看了看宇文熙脸色,又看了看地上已死的宇文飏,问道:“五王子,现在怎么办?”
宇文熙擦拭干净剑身,头也不抬,淡淡说道:“抬回大都去。”赫连睿一愣之后,点了点头,转身招了两人过来,命起一左一右架起躺地上不动的宇文飏,拖拉出去。
这处冷清清再无一人,只血气翻滚无边,宇文熙转抬过头,看一眼后面浩浩密林,青目流转,俊美颜面寂寂无声,突而转了身离开。
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李进等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真是兵败如山倒,谁也没有想到在漠北造下无数惨事的宇文飏竟是就这么被自己弟弟一剑送归了西。
若没有方墨那突然出手一箭,宇文飏原是有绝大机会得手的,现在宇文飏已死,宇文熙身边不过寥寥几人还活着,且大多挂了彩,若他们这时候冲出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了这些人。可是方墨方才出手帮了宇文熙一回。大伙虽是心痒痒,却也不敢乱动,只十分热烈转头看方墨。李进忍不住,低声问道:“墨丫头,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手了?”
方墨却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不用我们,李叔,这山外面不是还有人吗?”
李进陡然明白过来,对了,出这山外面的蒿草林里不是还藏着一伙人吗?能在这里猫着不动除了北狄人,还能有谁?原来方墨暗助宇文熙杀宇文飏,是为了留他一命,试一试蒿草丛那批人马深浅。
他明白过来后,也就不啃声了,一动不动看下方动静。
宇文飏已死,他手下人马自是再无力抵抗,纷纷转身逃窜。然而,宇文熙手下人马自然不是吃干饭长大的,会白白放这些人,自是随后紧追而去,一路追击堵杀。
只片刻后,偌大林子中人所剩无几,宇文熙静坐在一青石上面,有内侍过来替他束起发。赫连睿见他面色异样,便走开了,招呼人手清理战场。不知道是谁在哪里寻了一块木板,抬了宇文飏过来。
宇文熙颜面清理干净了,便起身带着剩下的二三十人往下方走去。回到主干山道来,宇文熙转头看看山道旁边斜倒着的马车,脸色略暗。赫连睿见状,低声说道:“五王子放心,这两人在这里可谓人生地不熟,一时定走不了多远的。咱们回了大都后,再添人手细细搜查就是,只要他们还在草原上,总会被咱们抓到的。”
宇文熙却不发一眼,有人牵了几匹无主马过来。宇文熙和赫连睿个上了马去,带着这些人往出口走去。
一会后,这些人就出了山道,不远处正有一条大河横过,河两边蒿草连绵,草原的第一场雪还没有落下,这些蒿草枝叶虽是未落尽,却都现了灰败之色,风抚过去,一阵悉悉索索响。那河上有一座石桥可以通过,过了这条大河之后,北狄的大都就可以看见了。
宇文熙趋马往河桥那边赶去,才走一阵,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破空声起,无数羽箭从蒿草丛中突然放出来,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宇文熙脸色大变,勒转马头,回身看去,自己身边紧紧跟随的人除了马上的赫连睿外,再无一人是活的了。他和同样惊魂的赫连睿对看一眼,一瞬间,似有了共识,他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赫连睿双腿一夹,猛一抽打缰绳,两马如离弦快箭一般往石桥奔驰而去。
然而也只驰一阵,还没有近到桥前,就被前面黑压压人群拦住了去路。宇文熙勒马驻足,看着这群黑压压人群前立着一道灰色身影,那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面目清瘦儒雅,双目清亮,笑容和煦,让人见之便觉得亲切。宇文熙青色眸子里流露出一抹了然光来,突然一笑,用漠北话说道:“苏福海,是我四哥让你来的吧。”
赫连睿见挡道居然是个这样一人,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北狄人。他知道宇文熙亲哥宇文曜对南蛮子那一套十分推崇,手下谋士近半数都来自中原。苏福海这人,他也略知道一二,算得上宇文曜的左膀右臂了,当年肃北王萧和的人头就是这人献上的。
苏福海看着宇文熙只微笑说道:“五王子请下马吧。”他身后足有百余人,前摆蹲着的弓箭手已是箭在弦上了,两边蒿草丛中无数人头正轮续冒出来。
宇文熙往后面看一眼,后面也有人围过来。他心中虽是拔凉,面上却仍是温煦笑着,一跃下了马背来。赫连睿见他都下了马,也紧跟跳下马背。宇文熙将手中缰绳交到小心翼翼过来的两人,回头对苏福海说道:“四哥在哪里?我要见他。”
苏福海笑着说道:“五王子很快就能见到。”牵过了宇文熙和赫连睿座下马,他一挥手,身后人立时蜂拥而上,将他身边的赫连睿先行拉走了。宇文熙一回头,正要开口说话,转念一想,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苏福海走到宇文熙身边来,说道:“五王子请跟我来吧。”宇文熙跟在苏福海同行一段路后,终是笑着开口说道:“苏将军倒是胆大,就不怕我拿了你做人质吗?”苏福海回头笑了笑,淡淡说道:“五王子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做这种无用事情?我不过一讨活外族人罢,贱命一条,拿了我有什么用?”
宇文熙一笑说道:“苏将军是我北狄一大功臣,又怎会是贱命一条?”苏福海低头前行,淡淡说道:“不过是早过去前事,五王子就不要再提了。”宇文熙见他这般说,青色眸子幽光闪过,也随笑两声,不再言语。
两人在半人高蒿草丛中走一段后,就来到了河边。苏福海停下了脚步,手指了前面,说道:“四王子就在那边,五王子,请吧。”
宇文熙往他所指看去,正夕阳下时,河水波光闪闪,河边有一人背负双手站着,长身玉立,侧脸上一双与他同样的青色眸子静静望着河面,长裘随风咧咧舞。正是他同母亲兄宇文耀。宇文熙低头缓步走过去,到了那人跟前,就噗通一声跪下。
宇文耀并没有转过头来,依旧看着倒映夕阳无限的河面,淡淡说道:“顺着这条河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就能看到漠北晋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