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弱内侍惨叫一声,胸口被连衣带肉扯了好大块下来。他同伙这才看清楚自己伤错了人,恼怒转过头,却瞳孔猛地收缩,近在咫尺的一灰黑尖物哧一声穿进他右边眼中。他痛叫一声,抱住了自己右眼,不过这人也是千锤百炼出身,右手抱脸,左手仍迅猛伸出,一把抓向面前白惨惨小脸。
方墨身子一侧,那阴狠抓风划左肩过去,耳听布帛撕裂脆响,她低头一看,她左肩衣衫已是被抓破,皮肉火辣辣痛。她眉头一皱,一把将木屑从这内侍眼中拨出来,对准他另一眼猛地刺去。
腥红血液飙了她一脸。方墨这才松手,掀了车帘,才探出头去,突然感觉一股劲儿迎面袭来。方墨身子一缩,一只银白羽箭钉射在车柱之上,发出砰一声闷响。方墨看了车柱上羽箭一眼,外面这时人喊马嘶响成一片,羽箭破空声密集如暴雨,无数惨叫声此起彼伏。
方墨一愣,这响动不是十几二十人能造出来,李进等人身在北狄腹地,根本不可能一时聚集的了这么多人人马!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思量间,马车里双目已废的锦衣内侍听得她回身响动,猛地扑向车门。他来势极猛,方墨缩在车门口,根本来不及避让,索性从车门一跃出去,才出车门就听见羽箭密集袭来声响,她身子来不及站稳,连打数滚后,方才止住。
眼前骏马奔腾,尘土翻卷,箭如雨下,一团灰蒙蒙中裹着无数凄厉惨叫,刀剑利器相撞声此起彼伏,喊杀声震耳欲聋,竟正值修罗战场。
方墨先前还有些不确定埋伏在树林里的这些人不是李进,那么现在却再肯定不过了。既然不是李进等人冒进,她紧绷心弦就松懈了下来,管他乱战成什么样子,越乱对她才越有利。她一眼看过四周之后,就落到了后面的马车。那马车的青布帘子正被掀开,一张俊雅温煦的脸带了几分审慎探了出来。
方墨眼睛往周边地里一扫,抓了地上一把长枪,瞄准那半张脸就是一枪。
枪刺进去,只略一阻后,就空落了。方墨一枪刺空,迅速回收,而后一把扯下碍事车帘子,血腥气扑鼻而来,车门口两具脑袋扭到转了方向死尸斜滚下来。方墨连忙退让到一边,就这瞬间一股凌厉掌风往她左肩袭来。
她左肩原本受伤,若是再受掌风,只怕又要费好久才能复原,动弹不得的滋味她受够了。当下只得往一边避让去。
马车里面的人抢道出来,裴胥青一身灰衣飘飘,正是未站稳时,方墨手上的长枪就已是刺到了,他被迫就地一滚避开寒枪。方墨一枪落空,举枪又刺,一枪快过一枪刺向地上翻滚的裴胥青,快到岩壁时。裴胥青突然跳将起来,横起一脚踢向方墨下盘。
方墨伤腿虽是才好,灵敏却终是不如从前,收缩之间差点中招。只这毫厘退让,裴胥青已是稳住了身子,以一种蓄势待发的姿势蹲伏在地上,与手持长枪的方墨对峙。
两人都到了岩壁旁边,空中箭如雨下,周遭人喊马嘶似成了过影。风呼呼而来,这山谷冲天的血腥气已是将两人眸子都染得一片赤红,方墨与裴胥青一动不动,冷冷对看着,突然同时惊跳起来,灰衣飘展,长枪在一团灰蒙蒙中舞动成花,胜负难分。
这两人原本身手相当,这会方墨手中有枪,可一肩受伤。裴胥青虽是手上无刀,却专攻她下盘与伤肩,两人连过数招之后,突然又跳将开来。
风来,两边山道中密林哗哗作响,突然有无数北狄人从里面蜂拥出来,喊杀冲向滞留在山道的人马。羽箭过后,山道上原本就横七竖八倒下了不少人马,这下更是乱成了一团。方墨与裴胥青很快两人就被团团围住了,一时隔绝开来。
混战陡然起,方墨分不清哪是山道中那批人马,哪是密林里伏击的人马。她只知道眼前都是北狄人,对她来说,都是死敌,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亡。手中长枪成了索命利器,枪枪带血。待她将近身的北狄人短暂清空了,抽空看去,周围早不见裴胥青的身影。
她心里骂一声该死,脸色变得铁青。又有北狄人涌过来,她手上长枪翻滚舞动,枪出枪收,一人应声倒地。
可这些北狄人层出不穷,她边杀边往回路退去,在几枪清理掉紧追不放人后,突然听到有快马过来声响。她抬头看去,这马正是从后面来的,左冲右撞歪歪斜斜过来,马上的人身形较一般北狄略瘦,在周围一片灰蒙蒙,她只看清这人脖子扯过前面的长辫子。
方墨将长枪紧紧握住手中,正准备待这马近身时,一枪将这北狄人挑下马来,而后抢了他坐下马趁乱逃脱。
那马像是听了她心声,竟是笔直朝她冲过来。方墨一枪挑开拦道一北狄人,心道一声,来得好。正要举枪就刺,突然听见马上的人喊叫道:“墨丫头,墨丫头,我在这里,我来救你了。”
在周遭一众北狄人喊杀中,这熟悉话语真是突兀,便是方墨,也是微微一愣——这声音,这声音,还有这样子。她觉得自己脑袋定是进水,竟是一转就转到那姓孟小子身上了。
那马转眼到了她跟前,马上的人胸前虽是拖了一根油光水滑的长辫子,可那嘴脸分明不是北狄人,一双忽眨忽眨的桃花眼亮晶晶的,犹带股火烧味大手伸到了她前面,咋咋呼呼喊叫道:“墨丫头,墨丫头,快来!快来!快上马!”
方墨一把握了这手,借力跃上马背,贴小孟后背而坐。北狄人转眼蜂拥过来。方墨不禁催促道:“发什么呆?还不快走?”不待前面小孟抽缰绳,她手中长枪枪杆就啪一声拍打在马屁股上。
这马吃痛,嘶叫一声,四蹄飞甩开来,一下子从蜂拥过来的北狄人中跃出去。
马强奔一段路后就转了一弯去,小孟一下子勒紧缰绳。方墨从他身后看去,密林里射出的羽箭已收,前面山道上横七竖八倒下无数人马,剩下人在奋力拼杀,两边密林里伏击的北狄人仍是层出不穷冲下来,竟是将前面山道堵死了,压根就不能过马。
方墨眉头一皱,一巴掌轻拍在前面小孟头上,埋怨说道:“你怎么带路的?这是条死路。”小孟回头说道:“这可不能怪我,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这里还能过马的。”他往前后看一眼,突然跳下马来,还拉扯方墨,说道:“快下来!快下来!”
前路厮杀正酣,后面北狄人正蜂拥过来,这转弯处陡峭,又不能往上走马。方墨被小孟扯下来,见他一鞭子抽马离开,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由得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要歇也得等出这道才行。”
小孟却一把扯了方墨靠一匹死马坐下,催促方墨说道:“快躺下来,快躺下来,这里死人多,又没人看见,咱们往地上一倒,谁也不会发现的。”
方墨一愣,明白这家伙是想装死人蒙混过关,她可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事,不过她身上都是血,站着喘气像个活人,往地上一倒,跟死人也没两样了,但是事后清理战场,一个个翻开看,就不一定能混过去。
她正愣神想得远,突地就被人扑倒在地上,头脸一下子被人压在胸下顿时动弹不得。方墨不由得恼怒说道:“孟非凡,你压着我了!”
压在上面的小孟轻声嘘一声,低声道:“不要说话,有人来了。”方墨耳力向来敏锐,自也是听见后面无数脚步声涌过来的响动,不过她头脸被压在小孟胸口,后背又靠着一匹偌大死马,实在有些憋得慌,见手还能动弹,就用指头将盖在她眼角的狼皮子扒开一条缝来透气。
才掀开来,就听见后面蜂拥过来的脚步声了,她连忙闭着眼睛,屏住呼吸。无数双牛皮靴子从她脸边踩踏过去,喊杀声和刀剑声渐渐过来,有一双牛皮靴子啪一脚落在她眼皮前,刀剑相撞的脆响刺耳,大刀刺进胸口,血水溅洒了一地,这人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而后一头倒地,与从狼皮子缝里睁眼看去的方墨看了对着。
方墨可以清楚辨认出这人眼里一闪而过吃惊,可这惊讶却很快凝固。不过被一死人这么直愣愣盯着的感觉真是不好。方墨好几次想跳将起来,将这家伙踢开了,最后还是忍住了。北狄人混战,她这会要跳将出去,这不是活生生寻死的靶子吗?
牛皮靴子来了又去,她前后左右又倒地了数具死尸,喊杀声终于离得有些远了,方墨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快被压散了架,正要伸手将身上姓孟小子掀开来,贴地的耳朵突然听见一阵轰隆隆的滚动声。
她不知道历了多少杀场,对这众马奔腾的声音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这马声从山上滚落下来,原来密林里伏杀宇文熙的真正精锐还在后头。北狄人鬼打鬼,关她鸟事?
她连忙缩回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