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吓了一跳,一屁股蹲坐在青石板上,仰头望着方墨。灯火朦胧,方墨也是一愣,这哪里是个少年?分明就是姑娘家的!昏黄灯火下,这人肌肤白净胜雪,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却面目生得极好,一双美目荧荧流转,凤眉带着几分勃勃英气斜斜飞入两鬓,虽然穿了一身护卫服装,却也掩不住绝色姿容。方墨一向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可跟眼前这姑娘一比,那真是差太远了。
那姑娘也反应的快,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回过神来,凤眼一瞪,秀眉一扬,又平添了几分风流,“你是谁?”声音却还带了少年人变声特有的嘶哑,倒是狠狠消减了他的几分美色,显得十分唐突。
方墨嘻嘻一笑,这人倒是临危不乱啊,这时候也不忘掩饰身份,有些意思,心中不由得起了调侃之心,摸了一把这小姑娘的脸,说:“你又是谁?”
那姑娘俏脸一下变得通红,美目一瞪,拳头就冲着方墨的脸招呼过来,方墨始料不及,差点中了招,脸堪堪一转,掌风就从面上划过,还没等她站起身来,那姑娘一个旋风腿就扫了过来,手中白光一闪,第三招紧接而来。
方墨身子微微后仰,虽然避开了刀锋,额前的几缕头发却随风飘散下来。不过弹指功夫,那姑娘就连使三招,而且一招比一招狠。方墨到底还是有些生气了,手臂如泥鳅般顺势抓了那姑娘的手,一个反手正要夺过那姑娘手中的短匕。谁知那人也是个狠的,见机不妙,干脆松了手中的刀,拿手肘狠狠撞向方墨。
方墨肩膀虽然被撞疼了,可手中的刀还是在那人脸上留下了纪念,姑娘白嫩的肌肤上多了这么一道细线一样血迹,怎么看都有几分妖异凄厉的美。
两人各有胜负,一下子都不敢轻易动手,一个错身,分别藏在城垛的阴影之中,冷冷注视着对方。
灯火昏黄,那女孩的身影藏在城垛的阴影之中,身躯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攻击的状态,竟让有一种不可小觑的凶狠。方墨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说道:“你怎么这么心狠手辣,小心以后找不到婆家!”话音未落,那女孩就怪叫一声,恶狠狠冲了过来。方墨虽然身手不差,但是到底在身量上面略输一成,加上不愿意惹事的心态,两人竟一时分不出胜负。
城墙之上来往巡视者本来就不少,她们的动静又闹得这般大,很快被巡城士兵发现,团团围住。那巡城士兵虽然围得严实,但是都不敢贸然上前,只举了火把,在周围吆喝,将混战的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方墨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原本自己只是想偷偷看一眼就走的——也不知道这肃北城能不能守上十来天,守得了,自然是好,守不了也好早早另做打算,没得干耗着赔上小命的道理。谁知遇到这样一号人物,如今想要脱身都难了。
方墨眉头一皱,只得下了狠手,趁其不备,一脚狠狠踢在女孩的腘窝处,想来这一下必可逼得她后退。孰知,那女孩一个翻身滚后,仍是牢牢稳住身子,虽然脚肚子微颤不已,却仍是凶狠狠盯着方墨。
这时城墙下面的人早已惊动,徐玉笙也跑上来,一见那人,脸色大变,顾不得嫌疑了,一把扶住她起身,叫道:“少爷,少爷,你……”被扶那人脚窝被方墨踢中,一时哪能复原,硬被搀扶起来,险些滑到在地。他一抹脸上的血,哑着声音说:“拿下她,要活的。”
方墨惊得目瞪口呆,说:“哎呀,原来你,你不是个姑娘家,那还真是眼拙了。”美貌少年粉面又变得通红通红,恶狠狠盯着方墨,咬牙切齿说道:“你闭嘴!”左右一挥手,对周围的人喊道,“还不拿下她?死活不论!”
“住手!”周围兵将正准备一拥而上,突然有人大声喝道。
方墨转过头,无数火把拥簇着一个人过来,那人约莫十**岁,一身银白金线华服,外披着雪白长裘,越发显得雍容华贵,风流倜傥。他径直向徐玉笙扶着的少年走过去,那人一见到华服公子,凶狠的煞气立时去了大半,头一低,喃喃叫了一声:“哥……”
华服少年静静看了他一眼,后者余下的煞气尽数全消,华服少年又抬头看向方墨,凤目一扬,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方墨一时竟有天上乌云尽散,碧空如洗的感觉,听他缓缓说道:“原来是你,城外一别,还以为你去了西城。”又指了指与方墨打架的少年说道,“这是家弟,性子鲁莽,不知可有冲撞姑娘?”
方墨暗叫一声晦气,与官家有渊源,向来是她的忌讳,这类人最是奸猾,偏大多还是一副貌貌道然的样儿,要想在这类人手里讨了好去,是件极是费神的事儿。她于是连忙笑着说:“没有,没有,萧世子贵人事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说完,就要下城墙。徐玉笙扶着的少年叫道:“站住!”方墨回头,那少年眉眼凶狠,正紧紧盯着她,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华服少年眉头一皱,冲他喝道:“萧帧,莫要胡闹。”
萧帧正要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满目阴沉的盯着方墨。方墨在他的目光下快步下了城墙,背后,萧世子大声说道:“以后小姑娘若有难处,尽可来王府找肖管事。”
方墨下了城墙,回头望上面看去,萧世子萧荣与萧帧两人站于高高城墙之上,寒风凛凛,两人长裘皆飘飞起来,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墨色长空,两人容颜脱凡出尘,一时皆有飞天之感。方墨怔怔看了两眼,突然一笑,转身就闪入阴影之中。
萧帧目送方墨离开后,问道:“哥,你认识她?”
萧世子萧荣静静看了他一眼,说:“萧帧!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萧帧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左右一看,徐玉笙早跑的不见人影,他不由得低声道:“臭小子,溜得倒比兔子快!”
萧荣一个冷冷眼神过来,萧帧立马闭上嘴巴,萧荣说:“还不过来。”萧帧只得不情不愿跟上。
到了大帐里面,萧荣吩咐小厮叫了随军大夫过来处理了萧帧的伤口,萧帧咧着嘴巴呼痛连连,边说:“哥,那小丫头到底是谁?你认识她?别看她年纪小,手倒是挺狠的!我拿刀原只是想吓吓她,谁知道竟被她反夺了去,你看我这脸,一会见了娘,你可要多替我遮掩。”
萧荣静静回看着他,饮了一口茶水,淡淡说:“你自己生的事儿,自己去向娘说清去,别指望我。”
萧帧说:“哎,哥,这人不是你放走了吗?这丫头你不是认识吗?我瞧你与她说话客客气气的,让她走,那是卖你一个面子!现下人走了,你就撒手不管了?你还是我哥吗?”
萧荣斜着眼睛看他,慢条斯理说道:“就凭你,能拦得住的人家?”萧帧一下哑口,过了一会儿,方又说道:“你要不出现,我未必拿不下她!”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话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
萧荣摇了摇头,满面无奈,又说:“你这性子,不吃几回苦头,想来是不会长记性的。这姑娘你别看年纪小,可不是个简单的,城门流民那一战就是她第一个挑的头。若不是她,咱们这一战哪能这般轻易拿下?你下次见了人家,一定要客气些。”
萧帧一怔,叫嚷道:“哥,你听哪个探子胡乱吹的?这丫头才多大年纪,竟敢杀北狄狗?”萧荣扔了一件衣服给他,说:“这是我的,你先穿了,就你这身泥打滚,谁都替你遮掩不了。”挥了挥手,让完事的军医下去,又缓缓说道,“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人家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的能人多的去了。就你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火爆脾气,以后不定要吃多少亏。”
萧帧接了衣服,绕到屏风后面,一边换衣,一边笑嘻嘻说道:“哥,就你小心眼!多少年的事儿还记得,不就是输了那裴胥青一次吗?那家伙十岁能赢得你,我就怀疑,要么是鬼谷先生暗地帮了他一把,要么就是他运气好!你以为人人都是他,十岁就能指挥得了十万大军冲锋陷阵?这丫头也就是手脚功夫还过得去罢,跟裴胥青可是差得远了!你别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的威风啊,你弟弟我可也不差呀!也没见夸我一次。”他穿了衣服出来,见萧荣的案桌上面有一杯茶水,拿过来,一口喝光了,扯得嘴角一阵痛,不由得低声恨恨说:“死丫头,下次见了,一定要给她些苦头吃!”
萧荣静默的眼神淡淡扫过来,萧帧连忙笑呵呵改口,“哥,我胡说的!你可别当真。你说让我对她客气,我一定对她会很客气的。”他虽是这般说了,细细听了,言语之中那客气二字却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味儿。
萧荣也不点破他,只缓缓吹着茶末子,而后淡淡说道:“北狄这一次兵分三路,来势汹汹,十月二十七日晚渡黑水,屠晋州,二十八日破林州,三十日攻陷襄州,十一月二日舟州鄞州也相继城破,方才探子来报,锦州也已是被北狄的铁骑踏破。也不过短短七日而已,漠北燕云十六州就丢了六州。”他缓缓说着,平淡的语气不含半点烟火,却莫名让人感觉悲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