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甘如同失了魂魄一样回了内室，欧阳翩正躺在软榻上擦拭一把漂亮精致的匕首，见到顾心甘到来，如同心虚的孩子一样立马将那把匕首藏匿于袖间，脸上浮起一抹轻佻的浅笑，正欲说些调侃的话语，却被顾心甘惨白的像鬼一样的脸色骇住。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鼻尖，欧阳翩眉目微微蹙起，便见地上淌了一路的血迹，从白色的袖口滴出，打在地上，分外的触目惊心。每每如此，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这个女人身上大伤小伤不断，鲜少有人能够伤的了顾心甘，而顾惜辰却可以轻易的做到。
“顾心甘，你究竟还要做贱自己到哪般地步，不过是去见一下顾惜辰，为何每次都弄得伤痕累累，一个女子哪里这般不懂得珍惜自己，你是个死人都不会觉得疼么？”欧阳翩立马冲了过去，一把擒住顾心甘的手腕，力道大到几乎要捏碎顾心甘的手骨。
顾心甘哪里受得住欧阳翩那猛力的拉扯，顿时狼狈的撞到欧阳翩的胸口，她也一声不吭，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冷冷的抬起头颅，“滚……”
欧阳翩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得手，以顾心甘的身手和她不喜人亲近的性子，即便受了重伤，他也不曾近过她的身，这个女人有种几乎能够称为怪癖的洁癖，就是不喜欢陌生的气息，他曾经试过，哪次不是被打得狼狈不堪。如此说来，顾心甘的气息极弱，微微用了内劲，却发现顾心甘体内空空如也，完全感觉不到内力的迹象，“你的武功呢，顾心甘，你的武功呢，遇到顾惜辰你就死了么，你的狠厉，你的凌厉，你的绝情都到哪里去了。顾心甘，是不是他今日杀了你，你也不会还手。”
“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顾心甘冷冷的抽回手，整个人蜷缩在窗畔的软凳之上，窗户是打开的，阳光斜斜的投入，窗外繁花盛景，风很暖，撩起顾心甘鬓角的发丝，一下一下轻轻抚摸那过分苍白的面容。
欧阳翩气得够呛，他稍微靠近一点都不行，顾惜辰就能够掌控她的喜怒哀乐，甚至是生死，“顾心甘，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你若死了我找谁讨债去。”话语虽然恶毒，却终是见不得那女子如此自暴自弃的模样，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已熟知若是他不管，顾心甘根本就不会处理伤口。
“出去……”顾心甘却不领情，连头都未回，只是声音很冷，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顾心甘……”欧阳翩握着手中的瓷瓶咬牙切齿的喊道。
“出去……”阳光洒满了顾心甘的侧脸，那女子神情安静，好看的眸子微微眯着，长而卷的睫毛在脸上留下半月形的阴影，她的唇有些薄，皮肤几近透明的白，看起来分明乖巧惹人疼惜，可是说出来的话语却能够气死人。
“顾心甘，我是犯贱才会留下来看你脸色，你要死要活与我何干，你就是死了那也是自作自受。”说完便气冲冲的跑了出去，不过出了房门便后悔了，这个女人总是能够将他气得火冒三丈，她哪次不是对他冷冰冰的，如果就这么跑了，不就是上了她的当吗。可是既然都跑出来了，又让他回去，岂不是很没面子，反正他要在皇宫留几日，今日就放她一马好了。手肘碰到刚刚心急藏在袖间的匕首，知晓她喜爱兵器，亏得他费尽心思给她寻来一柄绝好的匕首，猛地抽出匕首作势要扔掉，可是又狠不下心，唯有狠狠的将门甩上。
“欧阳当家的，娘娘挑选好了么？”守在门外的杨谦急急忙忙的迎了过来。
“恩……这是样式和花色你让人送到我店中，两日后便可送入宫中。”欧阳翩将怀中的素纸递给杨谦。
“有劳欧阳当家了。”杨谦一脸恭敬的说道，“皇上已经在御书房恭候欧阳当家多时了。”
“望杨公公带路。”欧阳翩收敛了脸上的怒意，恢复成一贯的邪魅神色。
“欧阳当家这边请。”杨谦做了个请的姿势，欧阳翩似有意无意的望了一眼顾心甘房间窗户的方向，窗户刚好开在这边挡住了视线，他可不敢奢望那个女子会意识到自己错了。算了，就晾她几日，让她知晓他就是太纵容她了。
欧阳翩离去，顾心甘在也掩不住心底的害怕，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膝盖，哪怕此刻艳阳高照，暖风习习，她依旧觉得彻骨的寒冷，冷得好似连血液都被冻结。双手死死的抱住膝盖，娇小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不仅冷，还怕，好似回到了十三年前。那时候她刚刚重生，十六岁的她回到七岁那年。那年她刚刚入了训练的场地，每天都有人死，有人病，那时候她什么都不会，保护不了别人，也护不了自己，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害怕，而后她有了本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害怕，那时候她刀法不够狠，杀人时溅了自己一身血，她吓得尖叫，然后整整洗了三天三夜的澡，把皮肤都搓破了，还是能够闻到鲜血的味道。后来杀的人多了，麻木了，本事越来越厉害，她渐渐的不那么害怕了，她手中有刀，有本事，再也没有人可以随便伤的了她。
如今……她几乎赖以生存的武功没有了，欧阳翩说得对，一个顾惜辰，就是她躲不开的劫难，他让她生她就生，让她死她就死。顾惜辰，你哪里能够这般的残忍，你可知晓武功对于我的意义，你说这深宫步步危机，若是没有武功，你让我如何生存。
可是饶是如此，她还是舍不得放弃，自作自受，欧阳翩说得对，在顾惜辰面前她连自尊都舍下了，可是他们不了解顾惜辰与她的意义，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曾经是她日复一日美好的梦境，那唯一的眷念和温暖，否则她也不会执着了两世也不肯放下，放下了，她还可以为了什么活着。那长达二十九年的岁月，她都是为了顾惜辰而活着。
顾惜辰，为了你我将我的底线无限制的放宽放长，我不知道哪一日你会触及到我的底线，让我再也无法忍受，我不希望有那一日，毕竟我是那么渴望与你在一起，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久到比你活过的岁月还要长，只是你不知道，我不怪你，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谁也不怪，我只是害怕有一日我再也无法追随你的脚步，害怕你我如同上一世一样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依依醒过来的时候便见到自家主子坐在窗畔，金色的阳光洒了她一身，称得那女子的面容分外的柔和温暖，她的表情很淡，平日里自家娘娘本就性子淡薄，可是此刻仿佛更加的虚渺，像是随时都会在那阳光的照耀下化成泡沫。那一幕过于安静美好，竟是让人不忍心打扰。
可是依依来了好几次，直到夜里时分，自家娘娘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动都未动过，仿佛老僧坐定一样。
“娘娘……”依依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低声喊道。
顾心甘连眼角都未掀一下，她此刻陷入自己的梦魇里，冰冷恐惧，那种无能为力，那种绝望无助的害怕将她死死包裹，此刻的她如同失了所有的依仗，孤身一人置身在万里无垠的冰天雪地里寸步难行。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缠着她的心，她逃不掉，躲不开，唯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恐惧吞噬，被冰冷掩盖。
依依有些担心，又连着喊了好几次，娘娘到底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未吃东西，也不动，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夜里也是如此，顾心甘僵坐了多久，依依便陪伴了多久，可是无论她说什么，顾心甘都没有一点反应。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摆放在桌上却始终无人动过。
依依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哭哭啼啼的跑到御书房哭诉，顾子骞那时候正在和大臣商议要事，听到杨谦的禀告，只是微微蹙了眉目，便丢下一干大臣快步离去。
他到达燕回楼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泛疼，哪怕外面艳阳高照，包裹着那女子一丈的范围内却冰雪连连，此刻的顾心甘好似受伤的小兔子，迷路了，受伤了，那孤独绝望的模样，就像是失了所有的依仗。
顾子骞袖中的大手微微紧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一眼便能够让人疼到心底，那种散自内心深处的害怕和孤独，只消那么淡淡一睨，便入了他的心，百转千回也转不过弯来，那蜷缩成一团的小女子哪怕往日里再是清冷孤僻，此刻得她几乎毫不设防，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淋漓，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让她如此害怕。
“皇上，娘娘都这样两日一夜了，还滴水未进，怎么办？”依依眼眶微红，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皇上，娘娘入宫不久，又不喜爱与人来往，宫中妃子和奴仆都说娘娘恃宠而骄，孤僻冷傲，没人愿意亲近，在宫里娘娘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