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珠儿用刀架着脖子出现在禅房前时,众人俱是大惊。
李承乾叫道:“文成?”他刚刚从我那出来,又怎么会想到我会落入珠儿之手,辩机本是正焦急的望着禅堂,听到李承乾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到我们,也是大吃一惊:“公主?”忙对李承乾叫道:“公子,快救公主!”
李承乾早在他叫之前,已唤了侍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珠儿与林如如,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过来似的,可是有我在她们手上,李承乾当然不敢下令了。珠儿禁不住得意的笑了:“好啊,大家都在这里,正好有一出好戏要你们看。”
相比之下,北有就显得安静多了。从我们进来那一刻,他就默不出声。
林如如先是请罪:“李公子不要怪我,我是为了观光才不得不如此。”
李承乾皱了眉:“果然是你!骆兄不会原谅你的。”
林如如忽然激动起来:“我就是为了观光以后不后悔,只有公主才能阻止他,只有公主才能救他,他不会怪我的。”
李承乾大笑:“救他?”林如如吃惊的看着他,李承乾不等她问,就又道:“你以为骆兄是被逼的吗?”
“难道不是吗?本来皇上下的旨意是要观光择女完婚,而如今吐蕃使臣一来,观光却得遁入空门,这难道不是皇上为了堵天下人的口,而要改变主意让观光出家吗?”
“你错了,皇上只下了一道旨,便是要骆兄完婚。而吐蕃也只提了一个条件,也是为骆兄请婚。没有人逼骆兄出家的。”
“没有人逼他?你胡说。”林如如显然是不相信李承乾的话。
我更是焦急:“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承乾叹了口气:“其实早在文成出长安前往吐蕃和亲时,骆兄就已做了决定,只是因为我与文成不断的出事,骆兄这才一再的推后,时至今日,玄奘大师认为不能再拖了,这才特别交代辩机和尚,前来为师兄剃度,以求早日脱得圆满。”辩机念了声佛:“李公子说得是,小僧此次来确是奉了大师的命。”
李承乾的目光转向禅堂,深沉而又动容:“父皇知道此事后,不想委屈骆兄,这才特意下的旨,要骆兄择女完婚,哪知骆兄他……”说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了。
辩机接道:“师兄已堪破尘世,上书皇上推掉了还俗的机会,并且立誓入佛门后,要代替大师从此随皇上南征北战,生死随天。”
珠儿冷笑:“好一个南征北战,生死随天,这是要弃笔从戎啊?”
林如如忽的尖叫一声,朝禅房跑去,却早有侍卫堵了她,她只得对着里边大叫:“观光,你出来,你给我出来,观光,你出来呀!”“观光,你出来看看,看看我带了谁来?是公主啊,我带了公主来,你出来看一眼,公主她来找你了,她不希望你这样,她……”
里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林如如只得回过头来乞求道:“公主,你说话呀,你说你不会去吐蕃,你说你要与观光在一起。公主,你快说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珠儿紧了紧手中的刀:“快说!”
北有忽的抬了头,冷冷的盯了一眼珠儿,又慢慢的把视线移到了我的脸上,却仍是一句话也不说,如剑般的英眉,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唯有头上的束环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我只看了他一眼,却是再也不敢看了。
周围忽的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紧张的注视着我,深怕我张嘴,又深怕我不开口。
我看了看李承乾:“大哥?”李承乾咬了咬牙,决然点头:“可以,文成,你可以选择,父皇说了,一旦你选择了,父皇即使言而无信,百姓即便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我偷偷的看了看北有,只见北有的拳紧紧的握着,关节上的青筋条条暴突,清晰可见,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萦绕在心间,却是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北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缓缓的道:“公主,不论你做何选择,我北有都在此保证,决不会让吐蕃与大唐反目,公主……只管随心便行。”
珠儿冷笑:“是吗?左相真有这么明理吗?就算左相能放开,可是你们赞普能放手吗?你们吐蕃丢得起这个人吗?”北有哼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珠儿得寸进尺:“噢,这倒也是,关我珠儿什么事啊,反正横竖是大唐与你吐蕃的事,我们谁也操不了这个心啊。”北有脸色铁青,要不是碍于我被珠儿挟持,恐怕早就一剑结果了她。我轻声笑道:“珠儿,你别以为你随口两句就能拔弄是非,我不会上你的当。”
珠儿丝毫不介意:“这个倒真的不用公主操心。”她说完又附到我耳边诡声道:“公主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自己身上的毒吧。”
我身子一滞,颤声道:“是你,真的是你!”
“不错,是我做的。可是你已知道得太晚了。”她邪笑着,“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怂恿你与骆宾王在一起吗?那是因为这种毒不能动情,一旦动情了,你就会从脚到头,慢慢的失去知觉,直至死去,”我恨恨的望着她:“你好狠毒!”
“哈,还有啊,你中了这种毒,将终身不会生育。将来即使你真的成了吐蕃的宠妃,也不会长久的。”她哈哈大笑,笑声残忍而又血腥,我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你……”
因我们是贴面而立,又悄声耳语,之间的话并没被他人听到,直到珠儿大笑,李承乾喝道:“珠儿,你现在放开公主还来得及,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我把你碎尸万断。”珠儿哼了一声,忽的推了我一把,手上的刀却用了劲,只觉劲上又是一阵刺疼,北有大叫:“不可伤她,你想做什么我们都答应你,就是不能伤公主。”
珠儿怪笑数声:“那好,让那骆宾王出来。”我却是因为刚才珠儿话而心灰意冷,全然不知疼痛为何物了:“你就不怕骆大哥出来后帮我解了毒?”
“你还真是枉想,这毒根本是无解,除非是我们小姐在。”小姐?她说的是武媚?我究竟做了何事,让那武媚恨我至此?
珠儿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谁认公主你太招人爱呢?有一个骆宾王也就够了,你还要袁先生也淌进?”
我咬紧了牙,原来不仅仅是权力争夺,还有爱恨情仇。我闭了眼,略微抬高了声:“也罢,要杀要剐,都随你去吧!”说罢伸长了脖子只待她动手。
北有与李承乾齐声惊呼:“文成!”
想来他们要扑过来,珠儿急道:“站住,再往前走我可就真的下手了。”
忽听辩机道:“阿弥陀佛,林施主,师兄有请。”原来不知何时,辩机进了禅房,此时出来替骆宾王传话了。众人一时静了下来,林如如先是惊讶,随即笑道:“观光一定是想通了。”一边急急的进了禅房。
再无人话语了,此时骆宾王的选择,无疑也成了我的选择,只等林如如出来,一切便知分晓。
北有不时的看我一眼,深怕我有什么闪失似的。
约有一柱香的时分,林如如从里边踉跄而出,双目空洞无神,脸色苍白如纸,从廊上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结果已是一目了然。
我心中暗叹口气:骆宾王定下的事,是轻意改变不了的,更何况此次关系着两国的命运,即使我愿,骆宾王也断不会让我有机会说出口的。
李承乾长出了口气,北有却是神情更为紧张,视线牢牢的锁在了珠儿的手上,我心中悲怆之余,也不免为北有的冷静镇定而称奇。
眼看着林如如走过了,珠儿不觉急了:“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如如看也不看她,兀自摇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何处惹尘埃……”一边出了寺门,黑暗中,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她的声音却仍在夜空中回响:“何处惹尘埃……”
只觉脸上一股凉凉的东西蜿蜒而下,滴滴落在地上。北有沙哑道:“文成!”
珠儿生气的大叫:“骆宾王,你给我出来,否则我杀了她!出来,骆宾王!”
她大喊大叫,显然是没想到骆宾王真的会弃我于不顾。就在珠儿失神大叫时,北有看准时机,忽的纵身过来,一个弹指,竟是一个物件砸在了她的手上,刀子应声而落,北有立即出手拉我,珠儿反应过来,见我已脱离她的掌控,气急败坏:“一同去死吧!”
李承乾惊呼声刚落。北有以迅雷之势,一个反扑已是覆在了我的身上。
只听提木惊叫:“主子——”北有一声闷哼,我看他身形晃了一晃,也是慌乱:“北有?”忙忙的扶了他要看伤口。这当口,李承乾也一举逼退了珠儿,北有直了腰,道了声无妨,扭头对珠儿狠道:“贱人,如此歹毒,岂能容你!”一言既毕,眼前一花,珠儿已是中了北有数掌,眼珠突出,脸孔扭曲丑陋,扑的一声倒了下去。
李承乾一挥手,早有人上来拖走了珠儿的尸首。提木上前扶了北有:“主子,你没事吧?”北有笑道:“|没事,中了这贱人的暗算,只伤了胳膊。”我一听,待要上前察看,只听李承乾唤道:“骆兄?”
我一个激凌,急忙朝禅房望去,落寞凄凉的夜色中,只见一丰姿英伟,面无表情的僧人双手合什慢慢的踱了出来。
“骆大哥?”我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周围所有的声音忽的静了下来,只剩下他拾级而下的脚步声,一步步,一声声,如响雷般敲在我的心上,我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从远处,慢慢的朝我近来。
我泪流满面:“骆大哥?”
他淡淡的念了声佛,低头道:“公主,贫僧法号衡山!”我哽住,直直的瞪着他:“骆大哥……”
他抬头,默默的又朝前走去,我心疼难忍,在他就要与我错身而过时,我伸手一把握了他的胳膊。他身子一滞,停住不动,却仍是不看我:“公主,贫僧已是出家人。”
我哭叫着:“不,骆大哥,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好吗?”
“从今以后,不再相见。”一滴水珠如珍珠般,啪嗒一声,落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如被火烫般,浑身颤抖起来:“不……”他已下定决心般,猛然挣脱了我的牵扯,稳稳的道了声佛,唤道:“辩机师弟,我们走。”
“是,衡山师兄。”辩机迅速的看了我一眼,默默的跟在了骆宾王的身后——不,是衡山僧人的身后!
泪眼模糊的视线中,两人渐行渐远!
从今以后,不再相见!
是啊,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缘相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承乾轻声劝道:“文成,不要太难过了,他已有了归宿,我们也该上路了。”
“公主要……”北有一句话没说完,噗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提木慌了手脚:“主子,伤口上有毒!”北有面色一凛,急急的看着我脖子上的伤:“李公……子,快……看……看公主伤……口上可有……毒?”
李承乾忙看了看,“没有,看来只是暗器上有。左相,你不要多想了,我们快点想办法给你去毒吧。”
北有阻止了李承乾的接近:“不……必……劳烦,本相自……会解。”说完软软的靠在了提木的身上,一双深幽漆黑的眸子,定定的胶在了我的脸上,提木见状,忙道:“公主放心,这些小毒难不到我们吐蕃人,小人这就扶主子先走一步疗伤去了。”
我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北有苦笑:“公主……仍……可李代桃……桃僵,本相……全当……全当不知情!”
心中酸疼如翻江倒海般汹涌而至,直撞我的心口,我呆呆的不知所然。
北有黯然回头,任由提木扶了去。
李承乾叹道:“文成,看来左相也动了情,可惜你却是视而无见!”
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有些事一犹豫就错过了,相见不如不见。
有些话埋藏在心中没机会说,等有机会说的时候,却又不是时候了。
有些爱一直没机会爱,等有机会了,已经不能爱了。人生有时候,总是很讽刺。
一转身可能就是一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