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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回程

而并非没有被发现。程与竹凭着曾经做过杀手的直觉,感到有一个人的气机已经锁定了自己。仿佛被山中蟒蛇盯上的猎物,一旦被缠上,在这守备森严,而自己又不熟悉的地方,自己最好的下场也莫过一死。因此,一定不能被缠上,更加不可以出宫连累了骆以及茶楼里的那些人。那么……最好的选择似乎只有……

瑶华殿。

没错,就是瑶华殿。虽说遇上了夏明瑶可能会有些小麻烦,可是总比落到这些高手侍卫的手中要好得多。

“站住!”身后传来很压抑的沉声低喝,听声音年龄已经不算太小。而程与竹反而将轻功施展到七成,跑得更加快了。站住?真站住了才是笨到无可救药!就现在自己跑的这条路,要是真站住了,就不要想用自己的腿再走出去了!当然,如果不站住又被抓住的话……

眼前见了瑶华殿的宫墙,程与竹存心要扰乱身后之人的心神,猛然把轻功提到了十成,然后左手从腰间抽出软剑,在墙头轻轻一点,借力贴着宫墙飞跃而入。其实,他这样做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拉开与身后那个人的距离,然后在那人的视线之外进到夏明瑶的居室。

而他的确做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在见到他的身法和那柄软剑之后,竟然楞了一下,不由自语:“掠影,流光!”

名剑流光,身法掠影。

掠影惊鸿的两个标志。

只要是曾经见过的,都不会忘记。

而他,不过是曾经远远地见过一眼。在那个女子死后,掠影惊鸿曾经跟着那个人一道来过宫中,在那个人怒火滔天之时,他只是默默地一挥剑,随后翩然远去。

连那个人,都没有留住他,或者,只是不愿意他留下。

犹记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近十年来,闯宫成功的也不是没有,却再没有一个人有那样的胆识与丰姿了。

只是适才的那个人,看起来那般年轻,又怎么可能是掠影惊鸿?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刚那个人早已经不见了。

此时,夏明瑶只是刚刚起身,换好了宫装,连梳洗还没有来得及做。

而在铜镜反射的四个侍女中见到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骤然出现,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还是受惊不浅。她如此,她的侍女们当然更是如此。

在看到那男子身影的同时,他已经利落的封住了所有侍女的穴道,让她们无法出声,只留下了她一个人而已。

“殿下,不要出声。”那个黑衣那字在她深深吸气,将要大叫的时候沉声说道,“在宫中草民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殿下而已。”

“白大哥?”夏明瑶牢牢用手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眼前的黑衣男子,除了换了一身的衣物之外,却不正是那个让她无时或忘的白梓卿是哪个?“你进宫来,是来看我的?”

程与竹摇了摇头:“草民是被一件事情拖住,这才进宫来查一点东西的。跟上次遇到殿下时的情况并无二致。”

夏明瑶的脸色一瞬间黯淡下来:“白大哥,你又称呼自己”草民了。难道,在你心里面,真的是把我当成了皇室里面的人,也真的只把你自己当成是你口中的“江湖草莽了么?”

程与竹静静点了点头:“这是事实。”

“白大哥,你……”

程与竹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对那几个被点住穴道的几个宫女说道:“还请四位姑娘不要惊慌,在下并无半点恶意,只请大家不要走出这间屋子,也不要做出任何足以引起在下误会的动作。你们也听到了,在下与殿下略有交情,绝不会对公主殿下不利。”说完,他解开了那四位宫女的穴道,随后面对着铜镜里的夏明瑶,微笑道:“殿下,草民终究是要走的。草民曾经说过,缘分最是莫可强求,这里面的问题不在殿下,只在草民身上。”

夏明瑶怔怔的看着铜镜中的人影,熟悉又仿佛陌生:“白大哥,你为什么不愿意入朝为官呢?以你的人品才学,皇兄也一定会重用你的。”

“人品?才学?”程与竹自嘲的一笑,“草民文不成、武不就,上不能养父母以尽孝,下不得友兄弟而全义,又有什么资格入朝呢?”

“可是,白大哥分明不是这样的啊,怎么能这样子说自己呢?”夏明瑶急急说道。

程与竹苦笑一下:“公主殿下见了草民这样的的打扮还不明白么?草民是江湖中人,并非殿下想象中的文人雅士,也绝非什么所谓的江湖侠士。公主殿下不懂么?草民……”

他没有说完,夏明瑶已经打断他:“我不在乎!”

“可是,草民不能不在乎。”程与竹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才沉声说道。

正在此时,房门口传来一个女官的问询:“殿外有侍卫说,宫里面进了刺客,有没有惊吓到殿下?”

一个宫女走到门口,在回话前转头看了夏明瑶一眼。夏明瑶只是犹豫了一刹,便坚决的摇头。那宫女微微扬高了声音:“回姑姑,殿下已然起身,没有见到刺客。”

听得外面再没有声音,程与竹感激的说道:“殿下今日相助之情,草民绝不敢忘。日后殿下若有差遣,草民定当全力以赴。”

“白大哥,你这是要走了?”夏明瑶问道。

程与竹点了点头,说道:“草民还有同伴在宫外,不能让他担心。”

“如果我不想你走呢?”夏明瑶低着头,程与竹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那草民唯有行险闯宫了。幸运的话会毫发无伤的离开京城,若是不幸,便葬身于高人之手。总之,殿下定然是无法如愿的。”依然是温和的声音,却难掩其决绝,“殿下也知道,草民所坚持的,极少会改变。若是殿下不信的话,大可以唤侍卫进来一试。”

“白大哥,你对我,就如此狠心么?”夏明瑶的声音凄楚地颤抖。

程与竹叹了一口气:“殿下,草民对不住的人,绝对不仅仅是殿下一个。只是草民本已无心,又谈何狠心呢?殿下,今日别后,善自珍重。”说完,转身要走。

“白大哥!”夏明瑶颤声唤道。

“什么?”程与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身。

“最后,帮瑶儿绾一次发好么?”

程与竹静默,却转过身来,向妆台走去。先伸手从旁边的宫女手里要过了一把犀角小梳,一手拢住她的长发,先梳顺了,要寻簪环绾起的时候,手中被夏明瑶塞进了一根竹簪。

正是那日他留在她枕边的那一支,不过这么几天而已,那竹簪已经光滑了许多,想必是这几日她时时摩挲把玩的。程与竹握住那支竹簪,说没有一点触动,绝对是假的。

“白大哥,你刚才若真那么走了,瑶儿会恨你一辈子的。”幽幽的,夏明瑶这样说道。

“那,”轻巧的将长发挽起,“其实也不错。”程与竹随手拈起几枚发饰插在她的发髻上,“草民真该当时就走的。让殿下恨一辈子,总比让殿下记住一个无心之人而难过要好得太多了。”说完,他将梳子放在妆台上,飘身后撤。

“如果对各位有所惊吓的话,抱歉了。诸位能来瑶华殿当差,想必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短,总该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若听到了丝毫有害殿下清名的风声,在下可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在窗口的地方,程与竹冷冷留下这句话,越窗而出,消失在那即将消失的夜色里。

为什么,白大哥,你若是不对她们说那句话,就那么走了,我也不会……为什么,要多加上那一句话呢?夏明瑶追到窗口,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眼神里慢慢的是那样的温柔和绝望,转过身来时,却已是泪落如雨。

东方的天空已经现了晨曦,骆修文看着渐亮的天色,心里越来越紧:与,你到底是怎么了?

想要离开藏身的地方进宫去看看,只是刚刚要行动,视野中便见到了那道修长而矫健的身影。黑色的紧身衣紧贴在他的身上,虽没有“衣袂当风”的潇洒,却实在有一种“矫若游龙”的迅捷。

“走了!”程与竹只略略一停,便将视线停驻在骆修文的藏身之处,低声唤了一声,等着他的出现。

骆修文立刻从藏身之处出来。他发现,在自己出现的时候,程与竹微微一笑,说道:“幸好你在这里。”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为什么?”骆修文错愕。

程与竹右手拉住他的左手,向茶楼的方向走回去,态度从容,步履轻快:“如果那个地方出来的不是你,我就得立刻去劫天牢了。骆,除了功夫底子之外,你是我一点一点教出来的。虽然我在你躲藏好之前就进了宫,可是在那种环境下,你会躲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你没有出来,必然就是见我入宫那么久了不放心,去接应我,而跟我错过了,那么我便得立刻再进宫一次,把你接应出来;可是,如果出来的人不是你,那就只能说明你被人发现了,必然已经直接被打入天牢。我相信你定然不会说出我还在宫里,可是那些侍卫一定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看看有没有你的同伙出现。骆,以我的武功,我没有把握进了天牢,还能把可能已经受了刑的你一道带出来。”他的声音依然是温和、平静的,骆修文却感觉有什么似乎不对——与一向是自信满满,从未说过这么不确定的话,而且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潮红。

他一翻手腕,就要切上程与竹的脉门。

程与竹也不说什么,只是躲开了,同时松开了他的手。

“与,到底怎么了?你受了内伤?”骆修文问道。

程与竹摇摇头,苦笑道:“不打紧的。只是被人发现了而已。一点小伤换我的脱身,很值得。如果被捉住了,后果肯定比现在要严重得多。骆,我没事。”

“如果真的没事的话,为什么不让我看一下你的脉象?”骆修文不依不饶。

程与竹摇了摇头:“因为,你我修的内功不同,即使你看了,也帮不了我。”

是的,即使看了,骆修文也没有办法。因为身法掠影,是配了一套独特的心法的。骆修文虽然轻功也不错,却由于一开始修的内功是墨家的,是以无法再学掠影的心法。

以程与竹现在的本事,他根本无法用出掠影身法的十成,而他却为了可以争取一线离开的生机,强行用了出来。这样,会受内伤是理所当然的。而除了白惊鸿之外,或许根本没有人可以帮他调理,月影虽然与他练的是同一套心法,又是师兄,但在造诣上却未必比他更高——否则当年也不会败在他的手上。那么,就只有他自己调息了。

可是,现在程与竹可以停下来调息疗伤么?

当然,不可以。

他们穿的是夜行衣,不是普通的黑衣。大白天的,有什么人会穿夜行衣呢?一旦遇到巡城的士兵,那可真的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尤其,程与竹是擅入了宫禁,惊动了侍卫,原本就说不清楚——即使,胜京没有宵禁,可是,毕竟宫禁是有的吧?

“与,你只是信不过我,对吧?”幽幽的,骆修文这样说道。

没有回答,程与竹只是走着,脚下渐渐的有些不稳。

一个人的心志可以强韧到什么地步?在强韧的心志下,一个人,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在尾随着程与竹回到茶楼之后,刚刚进了庭院,骆修文便见到那个黑色的人影摇摇欲坠,当下也顾不上气愤或者难过,赶忙过去扶他。却只见那人双眸紧闭,嘴唇青紫,脸色苍白如纸,周身触手冰凉,却早已是人事不知。若不是他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骆修文真的会以为他已经不治。

“与竹怎么了?”刚刚起身便听到了庭中异响的慕子归打开门,正看到骆修文扶着程与竹的情景。骆修文没有理他,只是将程与竹负到了背上,向楼上房间走去。

天罗教主又怎样?若不是你,与一定不会想到要进宫,也就肯定不会如此。想到这里,他对慕子归更加没有什么好脸色。

在他进了房间,将程与竹安置在床榻上,转身回去要关上房门的时候,正见到慕子归站在门口,一只手平抬着撑住门板,不让他关上门。

“你要做什么?”骆修文站在门里,冷冷的问道。

慕子归脸色严肃而关切:“与竹到底怎么样了?”

骆修文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切上了程与竹的脉搏。那脉象浮滑,看起来伤势不是一般的严重。他面色凝重,即使,见到程与竹的脸上正渐渐的浮现了血色。

而此刻,慕子归不请自入,已站到床边:“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让与竹躺着。骆修文,连受了内伤的人切忌平躺你都不知道么?”

骆修文怒视着他,就算与并没有把他当做讨厌的人,难道,这个人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么?当初在墨家的时候自己还小,当然不会有人告诉自己受了内伤怎么办,而与……这还是与第一次受内伤,还不都是为了他!

“放心,我死不了的。骆,扶我起来。”程与竹就在这个时侯睁开了眼睛,勉强地笑了一下。他竭力想保持平日的那种神采飞扬,却由于实在是没有那样的心力而无奈的笑了笑,又开口:“子归,你也在啊。太好了,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你。骆,如果你放心的话,替我请月影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