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入口,门岗例行询问,我熟练的报出门牌号,保安人员点点头立刻拉起吊杆放行。下了车,付了钱,怔忪的立在大楼前,心底黯然,怎么自己下意识竟来了这里?
夜色下,小区草木葱茏。路灯幽幽的白光映照在植物上,青碧的一团,如同上等的翡翠。高楼上灯光忽明忽暗,渐次交迭。晕黄的光柔和滟滟,仿佛黑夜中一盏明灯,照亮未归之人脚下。
鼻子微酸,我抬脚踏入大楼。
熟悉的门牌,依旧是多年前的模样。我站在门前,一瞬不瞬,心里充满矛盾和彷徨。如果目光能穿透物体,那道防盗门想必已被我瞪出洞来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屈起手指敲下。
‘咚!’
‘咚!’
急促而短暂的敲门声,间隔相当长一段时间。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我的手霍然垂下,艰难的转过身。高热将脑子烧得晕晕沉沉,踏出两步,眼前遽然迎来一片黑暗。身子一软,人已虚脱,倒向地面。
从黑暗中获得意识的时候,清脆如泉水的乐声一直在耳边叮咚环绕,如清风舞过,春光灿烂,一路芳菲。琴音停顿片刻,复又响起,如同情人低语,喁喁细述,婉转缠绵。虽然是在病中,听到这样的乐声,竟好似暖阳射入心底,叫人舒服得忍不住喟然叹息。
“呵!”一个声音不知不觉从唇边逸出去。
琴音拔高,有人惊喜的唤了声:“豆豆!”
是谁呢?这声音磁性低沉,带着挑逗人心的魅惑。好听得只不过是轻轻一唤,身体便不受控制的震动。
我想睁眼看一看,可是眼皮重若千斤,眼睑仿佛凝固在了一起,百般努力,全都枉费功夫。身体的能量想必已经透支殆尽,任凭我怎样渴望,只能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琴声旋绕室内,一遍一遍不知困倦的弹下去。
我在琴声中睡去,朦胧中,感到有人来到身前。一片凉意浸入肌肤,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额头,那人悠悠道:“退烧了。”磁性的嗓音,响在寂静中,仿佛有人拿着片叶子在心瓣间撩拨,痒痒的,叫人觉得又麻又酥。
是谁?是谁?是他吗?
我在半梦半醒间艰难猜测,挣扎着想要醒来。那人双手执起了我的手,捧在唇边,轻轻印下一吻。那微张的唇瓣间呵出一道热气,落到手背上,蝶翼一般拂过,手便忍不住轻轻一颤。一道灼热而痛苦的视线垂落到我的脸上,即使是闭着眼,我似乎也能感到那目光中的挣扎和矛盾。
那种交织在灵魂间的矛盾和苦闷,一寸一寸顺着灼热递进我的心里。
我不安的皱起眉头。
“别皱眉,别皱!”那人叹息着说,声音里尽是惆怅:“我好像总是惹得你不开心!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不过是个大笨蛋。”
“豆豆,豆豆……”他一遍一遍的唤着,极其温软缠绵,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从遥远地方传进我的意识来似的:“别皱眉,你应是活得快活自在的,你不知道你有多适合微笑。”
一声极长的叹息,他的声音似惆怅又似欢喜:“我第一次见你时,便遇上了你的微笑。明亮欢快的笑容,将你的脸映得光芒四射。这样的美丽,无人能及。那个瞬间,我知道我完了!”
“我坚持从三中转到一中,只为了能离你更近一些。”
“我背负得太多,从出生开始,阴霾就一直伴随身侧。可只要看着你,我便觉着这世上所有的不郁都尽数远离,只余无限的温暖美好。”
语声突然顿下来,黑暗中,他好像正经历着矛盾的撕裂。声音一紧,他接着说:“我越是这样在意,就越是感到害怕。我的母亲柳依依,是个极美的女人,既有烟雨朦胧的清婉,又有倾国倾城的妩媚,真像是从古代仕女图走下来的女子。虽然并非自愿,可她却是一朵带毒的罂粟花,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将爱她入骨的父亲毁去。”
“豆豆……”
他这样一唤,我便觉得心里一紧。
“我拼了命的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我害怕,我那样的害怕。我怕我会亲手毁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那样可怕的事,只要想一想,全身上下竟是无一不痛,如同蚀骨焚心。”他语声悲凉,突然呜咽起来:“可是,等到今时今日,我终于将你推到另一个人怀里。他们却告诉我,这二十几年来我所经历的却不过是一个骗局!”
“这一切,只是一个骗局!”他的声音很低,却有种划破长空的绝望。
我心里一恸,眉头又深深的皱起来。
“我知道,你和他,也是有感情的。”他伸出手来,抚平我的眉,平静下来,声音淡淡:“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的。是我放开了你的手,就算要孤寂一生,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我已觉得难以承受,眉头松了又紧,努力想睁开眼来。
“豆豆……”他好像看出我的意图,俯身到我的耳边,低声道:“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切便都好了。”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能叫人瞬间平静下来。我被蛊惑了,迷迷糊糊的沉入到梦乡中去。
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除了鼻子还有些不透气,感冒已经好去一大半。煎蛋的香气钻入鼻翼,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翻身起床,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褚西凉的房间。
昨天昏昏沉沉的,没想到自己竟来了这里。发生过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
我大大吃惊,急步走出房间。
西凉一身家居服,围着素格围裙,手上拿着铲子,正将煎蛋铲到盘子里。见我出来,他探出头,微微一笑:“饿坏了吧?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我愣在原地,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虽对我不假辞色,偶尔,也会对我这样温存微笑,轻声细语。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他抬头看我一眼,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满玻璃杯,催促道:“去洗把脸,再出来吃早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