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却是云澈重重的撞到了桌角上。
夏子洛缓缓收回腿来,不敢去看云澈绝望至极的眼神儿,沉默了好半晌,终于还是苦涩的开了口,“天使,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这次和叶林琬去新西兰,是去订婚了吧。我向来不喜欢看那些八卦绯闻,可是,就是那么巧,那天整个陌城都在大肆的报道云林梁家结亲的事情。”
话落及此,夏子洛顿了顿。
待唇边苦笑的弧度上扬半分之后,仍是用那副低哑苦涩的声音继续道:“佛祖说,人生大概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五阴炽盛……云澈学长,很开心、我曾经踏入过你的世界,你也曾经进入过我的世界。很文艺的套用一句话,但我们两人终究只是两条相交线,重合之后、就会渐行渐远。如此,便后会无期吧!”
“曾经”两字,堪堪的叫人心神俱遂,肝胆俱颤。
云澈心神剧烈的恍惚了一下,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无色,强撑着那漫天铺地袭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湮灭的摄心蚀骨之痛,他撑着身子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一步一踉跄的冲夏子洛走过去。
“小东西……”声线喑哑低沉、满是决绝和疲惫的姿态,云澈冲夏子洛凄惨惨的一笑,而后他想伸手去抓住夏子洛的手腕,却被夏子洛犹疑着躲了过去。
看着空捞捞的手心,云澈终是无力的苦笑出声,“小东西,你真的喜欢过我吗?哪怕一分一毫?”
向来优雅从容、高高在上宛若九天之上神祗的云澈,竟然露出了如此卑微、卑微到了尘土中的低姿态。
夏子洛咬紧下唇不敢出声,她怕啊,她怕。她怕自己一开口、嗓音就会颤抖到泣不成声。
一念执着、一念亦成魔。
既然不可能的事情,就决计不能再给云澈留下什么无妄的执念。凭着她对云澈的了解、她自是知道,干净清冷如云澈一般光明磊落的男孩子,是绝对不会做出“始乱终弃”这种事情的。
去新西兰和叶林琬订婚,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不恨他,只是隐隐有些苦涩。许是因为自己的东西被抢了,所以,才心有愤愤不甘吧,夏子洛如是安慰自己。
心思百转间,垂在两腿边的手倏尔捏紧,夏子洛决绝的抬起脸来、又决绝的看着云澈,一字一顿,“也、许,我、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你、的!”
云澈的身形又是一踉跄,唇边苦涩的笑弧终至已经不能用凄惨来形容,“小东西,真的要这样残忍的对我吗?”
“我残忍吗?”无意识的脱口而出、唇语喃喃,忽而,夏子洛抿唇、意味不明的凉笑出声。
“我残忍,那你云澈背着我和叶林琬去新西兰订了婚又不残忍吗?在你眼里,你又把我夏子洛当成了什么?”岑薄入骨,已然噙了浓郁的决然和冷戾,吼完,便泪流满面。
初春清晨的阳光温暖明媚,透过占了大半个墙壁的巨大落地窗洒落进来,散了满地流华。
空气里很冷、很冷。冷的几乎要将全身的血液都冰冻住。
良久之后,夏子洛释然的勾了勾唇,“下一节课是刘老妖精的,我不能让江灿然那二货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
说着,就已经弯下腰去,若无其事的收拾起、被丢了满地的衣服床单来,完全把云澈和叶林琬忽视。
如果眼前这个清冷如画的男孩子不是云澈,如果夏子洛还是当年那只凶猛悍野的小野兽,她肯定龇牙咧嘴的扑过去、先狠狠的在两人脖子上啃个血窟窿,再狠狠的给两人脑袋上开个瓢!
特奶奶的,敢欺负她夏子洛?敢在她苏家小野兽的脑袋上种葫芦?苏家老爷子都说了,洛洛,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给爷爷使劲儿的揍他,揍死他!
想起爷爷,心里蓦而一暖。
抱着满怀的衣服床单,夏子洛缓缓直起身子来,面无表情的冲叶林琬道:“麻烦你抬一抬脚,你踩着我的被子了。”
叶林琬愣了愣,待反应过来、面色微微尴尬,莲步轻移、往旁边挪了挪。
夏子洛复又面无表情的弯下腰去,捡了那床云锦绒被抱在怀里,光着脚丫子往床边走去。
落地窗边,半边脸遮在暗处的梁弈城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绯色薄唇边、那抹浅淡优雅的笑弧瞬间倾城妖冶,一双精致上挑的眼睛,更是笑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线,平添几分浓郁的宠溺和纵容之意。
看着夏子洛气哼哼的小模样儿、浅笑嫣然了几秒钟的时间,梁弈城道:“小东西,你爷爷喊你回家吃饭。”
满是戏谑的声线,叫苏家那只小野兽心头猛地一怒,赤红着刚刚哭肿了的眼睛瞪着梁弈城,恶狠狠的吼道:“梁弈城,你别以为我喊你一声‘哥哥’,你就可以任意欺负我,告诉你,我夏子洛从来都是没心没肺、六亲不认的,再招惹我,我也在你脑袋上开个瓢。”
话音落下,匿在暗处的梁弈城的暗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们梁二少爷给许多人的脑瓜子开过瓢,但着实从来没有人、敢在恶魔撒旦的面前如此嚣张。
后背上冷汗一片接着一片,可怜的暗卫只觉得自己要因为失水而虚脱了,却在不经意的抬眸间、惊鸿一瞥,满目都是他家梁二少爷那倾国倾城、艳绝人寰的优雅浅笑,一个重心不稳,暗卫从暗处半空里摔了下来。
——堪堪的跌落在夏子洛的脚下。
夏子洛姑娘眨眼、再眨眼,震惊出了满脸的鼻涕泡。猛地往后跳开一步,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以很不优雅的姿势趴在地上的暗卫道:“你、你、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暗卫干笑一声,揉着后腰、幽幽缓缓的抬起脸来,冲夏子洛抿了抿唇角,“你看不见我!”
啊咧啊咧?
苏家小野兽满脸黑线兼满头雾水,刚想继续问话,却见那黑衣暗卫身形快速往侧里一闪,就不见了身影。
“……”非常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夏子洛扭过脸去、看着梁弈城,唇角剧烈的抽搐了几抽,满脸黑线的道:“弈城哥哥,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能宛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果然是老天垂怜啊!”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话,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任何条件下,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却见梁弈城眸光微闪、而后优雅的挑了挑妖异细长的眼角,道:“转过身去看看、是谁来了?”
“谁啊?”眉间稍稍带着几分疑惑,苏家小野兽转过身去。触及来人,登时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嗷嗷嗷……嗷嗷,嗷是爷爷……”
宿舍门边,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的老爷子由一个脸上罩着黑色大墨镜、身上穿着黑色修身西装的男人扶着,右手里拄着一根油光锃亮的龙头拐杖,虽然稍稍有些佝偻了身子,却掩不住那身不怒而威的气场,此人,正是苏家老爷子苏新河。
丢了怀里的被子床单衣服,夏子洛撒开脚丫子冲苏新河扑了过去,边跑边嗷嗷的叫唤着,“爷爷……爷爷……嗷嗷嗷嗷,你终于来看我了,嗷嗷嗷……我好想你哇!”
“爷爷,爷爷,爷爷……”撒娇似的一声声软糯的轻唤着,张开双臂,夏子洛姑娘抱住苏新河,而后歪着小脸用力的在苏家老爷子身上蹭了蹭。
眼睛微眯、眼角尾端的鱼尾纹沟壑纵横,苏新河笑眯眯的看着那撒欢飞奔过来的小人儿,苍老浑浊的眸弯成两条线,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洛洛。”声音温睦,和蔼慈祥的笑着,苏新河仔细的打量了夏子洛一圈,而后抬手揉了揉她头顶上那撮呆毛,笑道:“洛洛,是不是最近又没有好好的吃饭,怎么小脸又瘦了一圈呢?”
夏子洛扬起小脑袋,笑的龇牙咧嘴,掰着指头道:“我有每天都吃五顿饭的,每顿饭吃两碗米饭,还要吃半条鱼和两个鸭子腿儿!”
闻言,苏新河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夏子洛姑娘的大腿,调笑起来:“嗯,确实吃了不少鸭子腿的样子,腿怎么就变的这么粗了!”
“……”小脸上眉飞色舞的的表情登时垮掉,苏家小野兽额上三根黑线滑下,用了吸了吸鼻子,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眼再度扬起小脸、龇牙咧嘴的傻笑道:“爷爷,话说你怎么突然来看我了?”
苏新河抬手捏捏夏子洛的鼻子,“爷爷这次来、其实是给你办理转学手续的。”
“哦。”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苏家小野兽讪讪的垂下眼皮,视线在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上来回游移了好几圈,只见十个白白胖胖的脚趾头跟白嫩嫩的莲子似的紧密排列在一起,霎是可爱,忍不住心里一动,刚要仰天长嚎感叹一声:艾玛,老子的脚趾头怎么就长的这么精致如画又温润似玉呢?!
耳边,响起苏家老爷子微微带了几分沉重和苍老的声音,“你和子灏也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你们的爸爸妈妈了。这次去美国,就多和他们待一段时间吧。”
美国?爸爸妈妈?
待反应过来自家老爷子在说些什么、夏子洛姑娘倏地瞪大了眼睛。很是纠结的皱起眉头,拔高了十八个分贝,扯着嗓子嚷嚷道:“什么?什么?转学?谁要转学?”
“你和子灏都要转学,我已经给你们办理好了转学手续,今天晚上,你和子灏跟我回连城。后天早上,你们就飞去美国。”苏新河很是严肃的道,表情里没有半分可以商量的缓和。
一般而言,这件事情是决计没有转机了。
夏子洛姑娘挠了挠头,终于还是认命的垂下了脑袋。
几人离开宿舍时,竟是完全忽略了云澈和叶林琬一般,只是细看之下才发现,苏家老爷子貌似不经意的瞥了云澈和叶林琬一眼时,鼻息轻哼,脸色泛着察不可微地的铁青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