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峡谷工地上倒是一片火热的施工景象。
各类大型工程机械都已经到位,轰轰隆隆的好不热闹。办公楼和检票口已经挖好了地基,各类物资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工地上。山上的步行道、电线、通信光缆也随着施工同步进行着,各方面的工人都齐心协力地争取着工期早日完成。
早一天完工,大峡谷景区就能早一天开始赚钱,楚西市政府也是花了大力气。这不仅仅是一个面子工程、政绩工程,更是关系到百年民生大计的的工程,是为老百姓办的实事。再是官迷的领导,若是能有能力在岗位上为老百姓做点实事,还是会非常愿意的。
不过这也要是在领导的能力范围之内。熊家坳显然不在此列。
在大峡谷的板房办公室里,崔灿见到了陈兵,安谨和周晓非又去了下面,还没回来。
乍一看到陈兵,崔灿吓了一跳。这才几个月没见啊?好像没有多久吧,陈兵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原本合体笔挺的西装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灰扑扑的,万年没洗一般咸菜似的揉成一团,随意丢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衬衣,看起来也是灰扑扑的颜色,领子更是黑得发亮,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略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地顶在头上,一缕一缕地乱扑着,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发型。一张脸不但发黑,而且脸颊边和鼻子边脱皮,就跟长了白毛一样,围绕着嘴唇边是一圈水泡,有一两个已经红肿到溃烂了
,估计了抹了点什么药膏,白白的几个点。一双眼睛下面青黑的眼圈就跟熊猫似的,不过眼睛倒是显得挺有神。
看见崔灿惊愕的样子,陈兵不由苦笑了一声。景泰的大少爷,何时弄到过这么狼狈的境地?不过想起安谨的样子,心里还是好受不少,开口招呼崔灿说:“你放假啦?快进来坐吧,盯着我看干什么?安谨比我还要惨呢!”
还要惨?那该是一幅什么样子?
“这山上再是缺水,也不会少了你陈大总经理用的啊,你看看你,都快弄成叫花子了。”崔灿啧啧感叹了一句,环顾四周:“你的专家组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还不是熊家坳的事。实在僵持不下,他们都去实地考察去了,看能不能尽量不动那边,在损失最小的范围之内把路给改了算了。”想起那边的事陈兵就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景区建设移民搬迁的,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怎么到了这个熊家坳,就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软硬不吃的,太让人搓火了。”
“所以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嘛。”崔灿笑着应了一句,又问道:“现在除了改线,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怎么说呢?如果能不改线是最好,可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改了。”陈兵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指着一张景区公路的设计图给崔灿看。
这条公路从离开楚西市区开始,就上了乡级公路,沿着卫水河一路前行,到羊者集镇之后拐弯,往铁桥方向继续前行,在铁桥集镇前又拐弯,横跨卫水河进入卫水大峡谷核心景区,沿景区外沿直通到景区内的最高峰,然后下山折回铁桥集镇的另一边,再与奉节接轨。
而其中横跨卫水河之后,一直到下山进入铁桥集镇的这一段,大约六十公里左右,全部是村一级的小路,甚至是没有路,其中熊家坳刚好在中间的节点上。若是不从熊家坳村里过去,而采用原来熊家坳的小路的话,前后各有二十公里路段需要改道,重新测绘。这还不算,熊家坳原有的小路是沿着悬崖开出来的一条路,说是路,不如说是便道比较合适,脚下就是绝壁,背靠就是山崖,跑个摩托车、三轮车什么的倒是可以,如果是四个轮子的车过去,整条路就没有可以供两辆车同时通过的地方。而且这条路一直没有怎么修过,根本就没有路基可言。这样一来,要把这条便道开通成省级公路,不但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而且后患无穷。要拓宽,就只能向山崖要路。背靠的山崖不可能从上到下全部挖下来,只能斜着挖,下面空了,上面悬着,这别说是地震什么的,就是刮一阵大点儿的风,都有可能把上面的山体吹落下来一两块。
这样的路,哪个司机敢开上去?
看了图纸,再听了陈兵说的具体情况,崔灿皱着眉问:“这些情况难道跟村里人没有说吗?”
“说了,不起作用。”陈兵也蛮恼火,人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反正就是要哪儿都行,别弄到村子里面去。
“那原来负责他们那块的村干部怎么说?”
“他们那个村儿,一共就只有六十三户人家,而且是分散居住,住在村子集中那块的,只有四十四家,涉及到了房屋、土地的,实际只有十三家。可是他们那个村儿根本就不是一个行政村,就是个自然村,行政上是属于下面黑水洞村的,人家根本就不卖黑水洞村村委会的帐,说管不到他们头上去。”
楚西山大人稀,很多行政村和实际聚居的自然村是有一定区别的,这个崔灿当然知道。不过不给村干部面子,在农村来说还是相当少见。在农村,有时候村干部的面子比市委书记都管用,如果不给村干部面子,一般来说也甭想在村里呆下去了。
听到这话,崔灿楞了一下,这样一来,岂不是说什么都没用?“那涉及到十三家的利益,没道理整个村子都跟着闹啊?”这也是崔灿想不通的地方之一。
这个问题陈兵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各个击破就行了。其余的人没你什么事,兴许是看着别人牵扯其中了,有钱拿,自己家没有,心里觉得不舒服,但也只会跟着起哄而已,成不了什么大事。涉及到的人就好说了,程度有轻有重,分别谈一下也就行了。可熊家坳的情况确实特殊,也就有这么凑巧,涉及到的十三家,其中就有熊家坳实际上的村长,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大爷,还有他的两位同胞兄弟,这几位算得上是熊家坳的长老级别,平时邻里左右有个什么磕磕碰碰,都是他们出面调解的,在村里有很大的威信。这次几人的房屋都涉及到了其中,简直就跟踩了他们尾巴一样,说什么也不同意。加上几人在村里的威望高,无形中就把整个村的氛围都带动了。
而且熊家坳跟其他大多数地方差不多,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在家里的都是一些孩子和老人。老人们年轻点的五十来岁,像熊大爷这样七、八十岁的,有好几个。老人比较认死理,反正就是任你磨破了嘴皮子都不会松口点头,反而会骂项目组的人如何黑心,要占房占地挖祖坟;骂政府的人如何如何,上次上访甚至搞出了抱着主席像坐在市政府门口嚎啕大哭的事。
年轻人你可以撵,这老年人你拿他怎么办?
崔灿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说等安谨和周晓非回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再想办法。
几人也是好久不见,聊了会儿闲话,赵严惦记着还得下山,没等周晓非回来就先走了。主要正好有一趟车下山拖建材,如果不坐,就得自己走上十多里山路,才能到大道上,还不一定马上能等到回楚西的车,算下来,如果等周晓非他们回来再走,当天能不能回到楚西都不一定了。
送走了赵严,崔灿便拎着行李准备找间屋住下。上面的工人不少,可女人还真是不多,除了帮忙做饭的两个阿姨,其余的全是男人,连个女厕所都没安排。
两位阿姨是附近村子里请的,晚上就得回家。这样一来,崔灿成了唯一一个住在上面的女性,住什么地方反倒成了大问题。
板房二楼也就四个房间,住的就是专家组、陈兵三人和旅游建设公司的人。陈兵、安谨、周晓非和楚西旅游建设公司的人合住了一间房,专家组的人分了两间,还有一间房里安置的是各种高档的,受不得潮湿的仪器。
二楼是没地儿住了,一楼是四间办公室,盘算了一下,崔灿便不客气地占了陈兵办公室的长椅。其余三间,两间是工程部的,一间是专家们的,只有陈兵办公室,说是安谨陈兵和周晓非使用,实际上安谨和周晓非整天都在外面跑,真正在用的反倒只有陈兵一个人。
看着崔灿跑楼上去,陈兵暗暗好笑。叫你没必要上来,你非得上来,这下连住的地儿都没有,可别说咱们撵你走啊。
可没想到这姑娘,上去转了一圈见没戏,居然就拎着包大大咧咧地放在了自己办公室唯一的一张长椅下面,还很不客气地从上面抱了一床棉被下来。
陈兵不好说那床棉被是自己多划拉的一床,这边的床板太硬,睡惯了席梦思的陈兵总觉得睡不着,因此多要了一床垫着,可这位也太不讲客气了,直接就抱了下来,看这样子,是准备就睡在自己办公室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