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表侯景派任约进军贝矶,却说陈霸先在赣石破了刘蔼、蔡路养、李迁仕诸军,尽得江右七州十三郡。陈霸先委派官史治理,令其想方设法供应今后北上军粮。并连着数日烹羊宰牛,犒劳三军。待兵士养精蓄锐后,陈霸先令派周文育率5000人为先锋开通江路。侯景部将王伯丑占据着豫章,周文育奉命率众进攻,仗其锐气,很快攻克城池,派兵固守。
赣石旧有二十四滩,滩多礁石,一不小心,船毁人亡。行旅视为畏途。霸先稍后下令,次日将自率大军从南康出发,向江州进兵。不论礁石如何多,滩如何险,务必排除万难驾船北上。人有善念,天必佑之,至次日,江水暴涨数丈,巨石皆没入水中,一任航行无碍。霸先大喜,兵众踊跃,都说苍天保佑,神人相助,进军必胜。果然陈霸先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一帆风顺便行至西昌。但见江水浩瀚,一碧万顷,鱼跃鸢飞,令人心旷神怡。霸先凭舷远眺,竟见前面江水之中,浪花翻滚,蓦地凭空跃起一物,长约数丈,鸡爪蛇身,鹿角鱼鳞,腾空而起,驾雾腾云,作嬉戏状。这不正是传说中神圣的龙吗?霸先看得呆了,正在发愣,竟又见北天之际,又来了一条龙。两条龙就在天上江中,交尾嬉戏,霸先所率诸军皆停船不进,周围群众争相跑至江边一睹神龙的神异风采,直至二龙隐没之后方才慢慢散去。数万军民,人人称奇,个个道异。霸先乃激励将士道:“我军北伐,二龙呈祥,必主建功立业,所向无敌。我军将士,合当努力进取,勿负天意!”于是群情振奋,一日千里。霎时便到了江州。湘东王萧绎闻报,即授霸先为江州刺史。
霸先遣使请发兵相会,同讨侯景。萧绎却无暇顾应,也跟蒋介石一样,声称“攘外必先安内”。原来邵陵王萧纶北上勤王到了郢州后,刺史南平王萧恪(梁武帝侄儿,即萧伟之子),推举萧纶为假黄钺都督。萧纶大造铠甲战衣、弓、矛、剑、戟等兵器,打算讨伐侯景。偏偏湘东王萧绎终日只想称帝,惟恐萧纶来争帝位,所以不肯相容,竟令王僧辩、鲍泉率领舟师,秘密前去袭击,军队到了鹦鹉洲后,萧纶便已察觉,特使人致书僧辩,道:“将军前年为人杀侄,今年复为人攻兄,而不闻一矢一旅,去攻侯贼,诛人兄弟骨肉而求荣,恐为天下所不齿,请将军自思!”僧辩将原书报与萧绎,希望他下令停止攻击,萧绎毫不顾忌,仍然严令进军。萧纶听说僧辩又来进攻,便将手下将帅僚佐召集到西园之中,满面流涕地对他们说道:“我本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北上翦除侯景叛贼而已,谁料湘东王却怀疑我要与他争夺帝位,发兵来攻,今日如果守城,奈何缺乏粮食储备;如果与自家兄弟交战就是胜了,也徒然使后人笑骂千载,看来只好避往下流去罢!”萧纶帐下壮士,争相请求出战,萧纶不从,与世子萧瓒登舟北去。到达武昌,稍收散卒,得数万人,屯齐昌城,竟遣使向北齐乞降,齐封萧纶为梁王。
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率众迎接王僧辩进入郢州城,僧辩当即令亲兵护送萧恪去晋谒江陵,向萧绎报捷。绎任命爱子萧方诸为郢州刺史。方诸年仅十五,因是萧绎宠妃王氏所生,所以萧绎格外钟爱,特令出镇江夏(即郢州治)。令鲍泉竭力辅助,控制防遏下游诸王。此时侯景大将任约吃了梁将徐文盛的败仗,报知侯景,侯景于是亲率大军进攻徐文盛。徐文盛道:“侯景自以为天下无敌,十分轻视我军。如果不先让他吃点苦头,必然会让他打败。”于是鼓动将士,趁侯景初来乍到冲向侯景大军,人人争先,个敢死,一战杀死侯景的右丞相库狄式和。侯景大敗,折却兵马无数,狼狈后退五十余里方才安扎住营寨,招集诸将商量对策。众将但道请再死战以胜。侯景认为不可,惶惶无计。忽报湘东王少子被派守郢州,侯景大喜吩咐宋子仙、任约道:“敌人锐气正盛,死战难以取胜。今萧绎派丝毫不懂军事的儿子萧方诸守郢州,你们率轻骑四百去偷袭,必然可以攻取。既得江夏,徐文盛就被我军包围了,他们必然忙于应付了。”诸将都道:“此计大妙!”宋子仙、任约领命由淮河秘密袭击去了。不久,郢州即被宋子仙轻易攻下,活捉住太守萧方诸及守将鲍泉,斩首示众。纵兵大掠、血流成河之后,更尽将武昌军人家口数十万贩至北方为奴隶。
消息传到徐文盛军中,广大将士十分恐慌,徐文盛等约束不住,全军遂不战而溃,徐文盛只得向江陵方向而逃,侯景乘势西上。那侯景先是上表给他所立傀儡皇帝太宗萧纲,说什么“相国可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其余保持原状”傀儡皇帝梁太宗萧纲看了大惊道:“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宇宙大将军这个称号啊!”呆了半响,自问手无寸权,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得下诏同意。侯景成为“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后,又废掉萧纲的傀儡皇帝之位,迎立豫章王萧栋即皇帝位,将萧纲囚禁在永福宫中。萧纲被囚了很长时间,朝中大臣都不得见面,只怕大祸临头,日夜惴惴不安,好不容易才见来了个舍人殷不害,萧纲便对他说:“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吞食土块,不知主何吉凶啊?”殷不害道:“古时侯的重耳逃亡的时侯,路遇农夫赐给黄土,后来就恢复了晋国,陛下梦见吞土,只怕同重耳一样吉利啊?”萧纲听了略展愁容,道:“但愿所言不妄!”哪里知道没过几天,侯景派彭隽、王修纂来为萧机祝寿,萧纲大醉后,彭隽、王修纂竟然用土囊将萧纲压死。侯景又将梁武帝宗亲杀戮殆尽,梁武帝的儿子萧大临、大连、大春、大壮等和他们的妻妾儿女内亲外戚、连带无数百姓都一一遇害。侯景又将太子妃赐郭元建为妾。
一日,傀儡皇帝萧栋设朝,南兗州刺史侯子鉴献上白麞,建康太守献上白鼠,萧栋笑纳后又献给“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侯景。侯景大乐,于是建天子旌旗,置百官,自加冕,十有二旒,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儛八佾,钟虡宫悬之乐,威风无比。不久,“宇宙大将军”侯景便逼萧栋禅位给自己,登坛受禅,即皇帝位,下诏大赦,改元为“太始元年”,宣布羯族人拥有一切特权,是上等民族,是统治民族。左丞相相王伟请立七庙,侯景道:“七庙是什么东西啊?”王伟道:“天子祭祀七世的祖先,要立七座庙。陛下的七世祖宗是何名讳啊?”侯景道:“我记不得了,只晓得阿爸的名字叫做侯标。”众人忍俊不禁,一齐大笑。正笑着,忽有一将道:“我记得皇上的祖父叫乙羽周。”侯景点头称是。王伟只得将史上有名的汉司徒侯霸乱攀为侯景的始祖,晋名士侯瑾为七世祖,追尊其祖父乙羽周为大臣相,父侯标为元皇帝。可笑侯景为塞外羯族胡人,而侯霸等是中原汉人,又哪里能和侯景攀上关系!
却说萧绎闻知郢州失守,爱子方诸、守将鲍泉已被丁和捶死,投尸黄鹤矶后,怒不可遏,立命王僧辩进兵江州,与陈霸先会师。
当时陈霸先率杜僧明等众军及南川豪帅合三万人屯军巴丘,正在操练士马,忽报交州、岭南、广州高要等大后方接应的军粮来了,霸先大喜,亲自率众前去迎接,冼飞、冼挺道:“冼夫人令我等来送军粮。”霸先道:“真是女中豪杰啊,替我谢谢她,霸先能有今日,多亏她了!待讨平侯贼,再当重谢!”说毕吩咐军士搬运粮草,设宴款待冼飞等人。送走客人,徐度来报告军情,霸先接入,徐度道:“侯景称帝啦!”众将一听,纷纷请战。霸先道:“国中不可一日无主,宜先遣人劝萧绎即皇帝位,以安天下。”众将皆点头称是,霸先于是派遣兼长史沈衮奉表于江陵劝萧绎即皇帝位。萧绎不听,但授予陈霸先使持节、都督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五郡诸军事、平东将军、东扬州刺史,领会稽太守、豫章内史,其余官职一并如故。霸先接旨,听说王僧辨已率军到达湓城,大喜,号令三军,准备会师。霸先倜傥多谋策,名盖僧辩,僧辩十分妒忌和担心。然而王僧辨虽然轻易不肯相信陈霸先,担心会师后陈霸先搞阴谋,却苦于军中无粮,听说霸先贮有许多军粮,只得派使照会陈霸先,霸先急令接入,来使道:“王都督经年征战,缺粮少草,将士经常挨饿,听说陈都督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能否接济王都督一二?”霸先道:“同为义师,何分彼此,我之军粮即彼之军粮也,目前我军贮有五十万石军粮,可分三十万给王都督。”来使大喜,回报王僧辨,僧辨听说,疑虑全消,忙派军士运粮,并相约于白茅湾会师。
僧辨大军运毕军粮,军众月余来首次次饱餐一顿,欢呼雀跃,僧辨愁容亦一扫而空。霸先便率甲士五万人、强弩五千张、舟舰二千乘,向白茅湾开发。且命周文育和杜僧明率军五千为前锋,平南陵、鹊头诸城。不久,陈、王两军相会,舳舻数百里,军众二十余万,尽皆欢颜。王僧辨与陈霸先相见大喜,执手道:“得君来助,侯贼可一战而平啊”霸先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啊,有王都督的统帅,侯景何虑不克!”僧辨大笑,乃同霸先升坛歃血,共读盟文道:“贼臣侯景,本是凶羯的胡人,违背天道,不讲德行,做出种种奸恶的坏事,背弃我朝恩义,攻破掳掠我们国家,残害我们百姓,捣毁我社稷宗庙。我们高祖武皇帝禀受天地神灵之气,聪明睿智,广有天下,如同我们的父母,为养育亿万百姓,日夜辛劳,迄今己有五十余年。皇上哀怜侯景在窘迫之中来归附我朝,保全侯景本应受到刑戮的性命,把侯景安置在要害的地位,给予侯景破格的特殊的荣耀。我高祖皇帝何曾薄待侯景?我们百姓对侯景又有什么仇怨?但侯景却凭藉长戟强弩,凌辱逼迫朝廷,用如锯的齿牙啮食我郊甸大地,残害我百姓,挖肝断趾,不足以满足他害人的欲望,尸体丢弃在野外,乃至被焚烧,不算是最残酷的手段。高祖皇帝九十高龄,却被迫住在卑陋的房屋,食用菲薄粗劣的食物,心志被压抑,皇威被贬损,最终含恨死在叛贼手中。大行皇帝温厚庄敬,沉默少言,维护着圣德大名。与侯景有什么仇怨,竟然对他施加各种惨毒手段。对襁褓之中的皇族庶子,五服之内、緦麻、大小功之内的皇室亲族,极力残害屠戮,我们生活在国家境域之内,身为朝廷的臣民,食用朝廷的俸禄,沐浴着皇上的甘露,听到这种惨痛的事实,怎能不伤心哀痛?何况臣王僧辨、臣陈霸先等人,蒙受国家藩臣湘东王萧绎含哀泣血的重托,对我们摩顶放踵难报答的大恩,我们又世世代代蒙受皇朝的恩德,自身又担当将帅之任,如果不能披肝沥胆,共诛叛贼叛臣,洗雪皇室之怨,报君父之仇,就不能算是禀受天地的灵气,生活在天地之间的人。今天相国的孝心感动上天,武勇超人的军队刚出发,就已经击破了叛贼的军队,擒获了叛军的元帅。只留下侯景一人,还在京城之中。臣王僧辨与臣陈霸先使将帅团结一致,齐心协力,一定要诛除凶残的叛贼,尊奉相国,让他继承国家大业,主持祭天祭祖的礼仪。在将来假如有一功劳,有一奖赏,臣王僧辨等人如果不能以自身为表率,推已让人,那么天地宗庙之神,各种神灵,都将会一起诛责。臣王僧辨、臣陈霸先同心协力,不互相欺骗,假如违背了这誓言,让天地的神明惩罚我们。”
王僧辨、陈霸先在坛上读完誓词,无不泪下沾襟,辞色慷慨。三军健儿者曾屡屡亲眼看到侯景无数暴行,早就义愤于心,今听陈王两都督共读誓词,皆怒发冲冠,壮怀激烈,直欲千刀万剐侯景而后快。
诗曰:
升平歌舞五十年,国泰民安醉管弦。
侯景乍降天下乱,衔哀泣血白茅湾。
陈霸先、王僧辨两军会师后,当即挥师进军建康,意欲与侯景决战。
正是:大义凛然王师至,失道寡助侯景忙。
欲知陈霸先王僧辨如何平定侯景之乱,请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